艾城太守起了疑心,不見山谷中有人殺出來,懷疑是逃逸的山匪搗鬼,但又不敢貿然進入山谷,也沒心思清點寨中米糧,等到半夜,又派了一隊人入谷,一樣有去無回。
後半夜山中起霧,火光被霧氣罩得朦朧,濕氣混著血氣彌散,山林彷彿變成幽冥地府,樹影像從冥河中伸出的勾魂手,張牙舞爪在霧氣中抖動。
天矇矇亮時,紛州軍再也等不住,盡數撤出山寨進入山谷,谷中靜謐非常,除了橫七豎八的屍體,似乎什麼人也沒有。
元棠和藿娘他們在谷中守了一夜,疲憊非常,又異常亢奮。
紛州軍走到谷口,停在障物前,藿娘再次吹響尖哨,紛州軍如同走獨木橋一般走過山谷,看到谷口被堵住,當即驚疑谷中有埋伏,又聽到尖哨聲,更如驚弓之鳥。
谷中再次回蕩沖殺聲,霧中樹影搖曳人影憧憧,亂箭齊飛,有人應聲倒地,有人呼痛,金戈交鳴不絕。
慌亂的紛州士兵忙推開谷口的大石和橫木,爭先恐後逃命去。待他們奔回營地,又看到早已被燒光的軍營,一時無法,艾城太守只得帶著所剩一千多紛州軍趕回艾城。
此一戰對於北來的流民和霧子寨山匪都可稱為慘烈,人丁損失過半,好在老幼婦孺得以保全。山寨房屋也毀了,寨中米糧多數被紛州軍帶走,洛大早有準備,在別處存了一些米糧,才讓剩下來的人不至於挨餓。
艾城太守退敗,一時無法糾集力量入山剿匪,實際上,紛州周邊的情勢也不允許艾城再騰出餘力。
北晟穎王的軍隊與義赤人在紛州北部交戰,與艾城一線的紛州北部陷入兩軍爭奪,距離艾城五十裡的豐城首先被義赤人佔領,不久又被穎王拿下,半個月內又被義赤人攻破,如此反複,紛州北部徹底被戰火點燃。
幾日之內,又有一股施然人勢力橫穿紛州北部,佔據了紛州西側一部分以及紛州的臨近州府。
艾城處在豐城近鄰,受到極大威脅,此時此刻,艾城太守哪裡還顧得上山中幾個盜匪。
洛大雖為山匪,行事卻自有一番風格,經過那夜一戰,他將元棠他們一行流民視如兄弟,尤其佩服元棠和柳言平。
他心裡暗暗猜測元棠等人身份,還想拉他們入夥,重振霧子寨。他令人重選新址修建山寨,一有功夫就邀元棠和柳言平喝酒,打探他們的底細。
不過洛大磨人的功力不如柳言平,喝了幾次酒,他沒摸清元棠他們的底細,反倒被柳言平套了許多話。
山外的訊息,許多就是柳言平從洛大那裡套來的,到最後,洛大也不對他們隱瞞,主動告訴他們山外打聽到的訊息。
原來的寨子被毀了,洛大本想選一處更隱秘的地方重修,然而又不能到徹底與人際隔絕的地方,因此十分犯難。
在柳言平的建議下,洛大決定將新寨建在了靠近艾城與豐城交界處,隱秘並不是最保險的條件,最重要的是地勢險要,能守得住。
這世道,哪裡又能徹底隔絕人際。因紛州北部捲入戰亂,不少紛州百姓躲入山中逃難,洛大又藉此機會大肆招攬,以期彌補損失的寨眾。流落霧山的人不僅有紛州本地人,還有南來的各部族百姓,同時,義赤人、狄人和施然人的散兵也時常出現在霧山附近。
月華清冽,夜風已染上些許涼意,洛大喝得醉醺醺的,柳言平叫了人把洛大扶回房休息。
洛大一面走,嘴裡還嚷嚷道:“其實我也不想再當山匪,虧心虧德,怕將來到地底下過油鍋,可是哪能說不幹就不幹……兄弟們都要吃飯……嗝……”
元棠也喝了酒,此時尚算清醒,給同桌的淩穆楓和柳言平添酒。
淩穆楓年紀大了,元棠有些擔心,特意問道:“您老是不是也回去歇著了?”
淩穆楓隨意擺擺手,拿起碗自顧喝起來。
柳言平捋順胡須,抬頭望著明月,不知在想什麼,或許在想南夏故鄉,元棠也有點想家了,不知霽颺袁家現在是什麼境況,聽說沐州齊州都被蘇守逵所轄,就怕蘇守逵因為他為難舅舅和袁家。
蘇守逵有強兵,袁家現在連個主事的人也沒有。
望月思鄉,心裡那股急躁又趁著酒勁飄起來,元棠放下酒碗對柳言平道:“柳長史,咱們何時啟程回南夏?”
柳言平晃著酒碗想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龐兄他們還需要休養一陣,再說外面也太亂……”
元棠呵呵一笑,說:“柳長史給句準話,到底還要不要回南夏?”
“回。”柳言平幹脆地說:“當然要回。”
元棠說:“有您這句準話就行,我還以為柳長史真要留在這裡開山立寨了。”
柳言平面上難得有些訕訕,說:“咱們與洛寨主也算患難一場,借他們的地方多修整幾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