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大約是被那句不是孤也會是別人噎住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季元容躺在自己的身側,她抿著唇看著這個男人,到底也是分不清楚是她錯還是他錯。她咬著下唇,直盯盯地看著躺在一側的男人。
入睡之後,他整個人都好似柔和了不少,眉眼間攜帶著平和之色,不如醒來時那樣咄咄逼人、清冷矜貴,梁青雀不由得看的痴了,卻發現男人原本白皙的臉上此時有些微微發紅。梁青雀皺了皺眉。
西偏殿內雖然地龍燒的旺了一些,可也並不至於使人熱到臉上紅成這副模樣。梁青雀狐疑地伸出右手,卻又停在了半空。這男人同她吵架的時候,底氣那樣足,怎麼可能會生病呢?她躺了下來,翻了個身蹭到床的另一端,離季元容遠遠的。
只是她抱著被子,睜著眼兒毫無睡意,說到底還是對那男人放心不下。只好又滾了過去,翻到男人的身旁。一隻胳膊撐起身子來,然後將手放在男人的額頭上。
她是沒有伺候過什麼生了病的人的,不過她也能夠知道男人一定是發起了燒,額頭上的溫度高的驚人。她趕忙收回了小手,也不慌不忙,越過男人的身體,下了床。
身上隨意披了件月白色褙子就急匆匆地光著腳跑到西偏殿的門口。門一開啟,便是鋪天蓋地的冷空氣向她襲來,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今夜守夜的是周善,梁青雀急匆匆地將情況都同周善說明瞭,看著周善跑著往東偏殿去,這才放下心來。
她看著周善跑遠,可又害怕外頭的涼氣進了殿內,再涼到季元容,便又將門關了個嚴實。她皺著眉跑到架子床前,蹲下身來,看著男人因為發熱而泛紅的臉頰,禁不住又想要哭出聲來。
是了,梁青雀,你究竟在糾結些什麼?他將她的父母殺掉,上位為王,兄長不知所在何處,只留著自己在這燕宮當中。明明是那麼熟悉的地方,可是現在處處都透露出陌生之感來。
她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也並不是個從來不聞窗外事的閨閣女子。她也曾感念天下蒼生,也曾希望有個真正精明的人來打點好燕國的一切。只是當這一切都發生了的時候,她卻退縮了、憎恨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不受她自個兒的控制。她的父親將季元容滿門屠殺,現在季元容反過來入宮報仇,也許便是一報還一報,現在都還了清楚,明明白白。他成了燕國新的國君,百姓上下愛戴非常。
她梁青雀,一個亡了國的女兒,卻被下人尊尊敬敬地叫上一聲公主。她自己擅作主張想要尋死,將永樂閣燒了個徹徹底底,又是這個男人將她從大火中拉了出來。梁青雀,你要原諒嗎?你還要愛嗎?
當梁青雀在心底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她的內心防線早就破滅。當她滿臉淚痕的時候,便看見公喜氣喘籲籲地進了西偏殿,身後帶著兩名太醫和幾名小太監。小太監手疾眼快,摸到了放在八仙桌山的蠟燭,從懷裡掏出個火摺子,將蠟燭點燃。
登時殿內一片明亮。
梁青雀連忙別開身子,跑到一邊兒去將臉上的淚痕擦幹,轉過身來,看見其中一個太醫正在替季元容把脈。殿內的幾個小太監和公喜一併朝她施了一禮,其中公喜開口道:“公主莫要擔心,王上他晚間時候便覺得不大痛快,還是堅持將文書奏摺都看了,約莫是那時又著了涼,這才病倒了。”
梁青雀聞言,也僅僅是點了點頭,算作回應。不敢開口,還不是因為會有濃重明顯的鼻音。
那名太醫這時應當是把好了脈,轉過身來向梁青雀行了一禮道:“公主,王上腰上背上的傷口還沒有癒合,所以這幾日的飲食要多加註意,清淡一些即可。”
“傷口感染,有點發炎,引起了身體發熱。再加上似乎感染了風寒,這才一併發作,使得如此。不過公主不必擔憂,奴才這就開個方子,叫下人熬好了,一日三次,不可間斷。”
梁青雀聞言點了點頭,本覺得鼻音濃重說話不妥當,但還是擔憂著開口道:“太醫,您不幫王上瞧瞧傷口?”
那把脈的太醫此時正在八仙桌前,就著燭火俯著身寫著藥方。那位立在一旁待命的太醫此時上前,將季元容身上餘下的衣服都脫了個幹幹淨淨,梁青雀被燭火晃了下眼睛,一時看了個真切。
男人身上的面板和臉上一樣白皙,只是腰間橫亙著的一長條傷口壞了美感。那太醫上前細細檢視,抬手從自己隨身揹著的藥箱內取出了瓶止血藥來,撒在季元容的傷口上,再用白色繃帶纏好,這才完事。
梁青雀瞧了一眼,這才放下心來。只又囑咐公喜道:“你去那件他穿的褻衣來,晚上又不能就這麼睡了。”
公喜聞言應答了下來,叫兩個小太監下去取藥熬藥,而自己則去東偏殿內取來幹淨的褻衣。等到公喜到了西偏殿的時候,藥還沒有熬好,但見梁青雀蹲在架子床前,握著男人的手。公喜癟了癟嘴巴,得了得了,這躺在床上的主兒又演戲呢,只欺負小姑娘什麼也不懂。
他躡手躡腳的將衣服放在一旁的小榻上,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出了西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