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後看見面前男子略有停頓,輕嘆一聲,“孤這妹妹,雖瞧起來是個極好說話兒的人兒,但是那年去了燕國,看上了燕國國相大人,此人姓季。偏偏要嫁,不過那季相的確值得她如此。孤雖不想她遠嫁他鄉,可是卻拗不過她,後來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兒,夫妻兩個都死於一場大火,似乎是與燕王有點兒關系。”
楚王後挑了挑秀眉,似是對於這場大火起了疑心的樣子。楚王略帶迷戀的看著楚王後已經不算年輕的面龐,“卿卿不必難過,後來孤聽說是因著那季相得罪了當今的燕王,燕王又聽了奸人之言,這才縱火為之。而且,所幸之事是他們留下了個娃娃。”
楚王後略僵硬的面頰此時微微緩和過來,略顯幹枯的手攀附在了楚王的胳膊上,“王上,自您為王上後,妾再沒有督促過您打理朝政,可今日晚間聽見這事兒,妾又心生懼意,希望王上能夠體恤百姓民心。”
她舔了舔略幹的唇,便看見楚王連將自個兒平頭案上的茶盞奉上,她斜睨了一眼接了過來,抿了口潤了潤唇道:“不知那娃娃是男孩還是女孩,年歲幾何。現在燕國政局不穩,他過的好不好?”
她的問題一長串兒全都冒了出來,使楚王不禁露出了個寵溺的笑容,接過她手中的茶盞,將她的手握在手裡揉捏,喜歡非常的模樣,“嘖,卿卿慢些說才好,是個男娃娃,現年二十有五,前幾日還差人給孤送來了書信,是來求兵的。”
楚王看著卿卿不解的模樣,便又笑道:“卿卿莫擔心,孤雖往日間跟旁人打交道總是講究回報多少,可這是孤的親外甥,他若是要的話,孤給他便是了。也不多不過一支輕騎兵和一支輕步兵罷了,不礙著什麼事兒,孤心裡是有數的。這進攻燕國的事情便暫時擱置了,不過也是要變天了。”
他末了感嘆一句,只能道這一切都是燕王他自個兒自作自受。至於他被誰推翻,又成了誰的天下,那麼就不是他應當管的範疇了。王後聞言這才安心,皺緊的一雙秀眉鬆解開來,而後又不知想到什麼,黛眉一挑看向正在整理案上文書的楚王。
“王上,那燕宮即將嫁過來的女子,該作何處置?”她是明知故問,一口一個妾一個王上,惹得楚王挑眉,“全憑卿卿做主,不過是別國嫁進來的,位分別太低即可。”
楚王後這才應下,那臉面的惱火和不安之色才略消失了一些。楚王的專寵亦是出了名兒的,不過專寵的便是他身側的這位楚王後。
半夜時分,楚國這位理政的楚王都已經歇下了,可有那麼一處卻還未歇下,燈火正亮著。乍一看原來是燕國的一處府邸,府邸並未冠名,佔地面積不算太大可對於王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兒還算是不小的。
府內冷冷清清,伺候的人就那麼兩三個,雜草都處理的幹幹淨淨,沒有種植一花一木,更顯得沒有人情味極了。但見那處亮著燈火的屋子裡頭站立著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眉眼如畫、豐神俊朗。
“主子,據說那沁儀公主今兒個一大早便去了昭華殿尋人。”
“那小公主沒有尋到人,竟是昏了過去,也倒是,現在天氣這麼炎熱……”
這兩句話他記在心裡,到現在看了這麼多琴譜兒、閱讀了那麼多送來的文書,總是忘不掉她。手中的刺刀一斜紮進了左邊大腿的位置上,登時鮮豔的血染紅了整條白色的褲腿兒,如綻放在雪中的紅梅一般美麗而又刺眼。
相安無事又過了一個月,暗中進行的計劃在穩而有序地進行著,宮內還是依舊似是表面一般的平淡無波。只好似那永樂閣裡的那一位消瘦了不少,原本圓潤的下頜都瘦出了個尖兒來,本就嬌小的身量此時又瘦削了不少。
梁畢清此時正在永樂閣內吃著茶,將從宮外買來的話本子捎給梁青雀,不過最主要的還是要進宮瞧瞧這位小祖宗是怎樣的了。如今一看,彷彿殺豬使的刀子剜進了心口子,愣生生的挖出一塊兒肉來。
他正同梁青雀說著話兒,卻看見梁青雀已經溜神了。他將話兒停了下來,就這麼直盯盯的瞅著梁青雀,他倒要瞧一瞧這姑娘能愣神兒到什麼時候。過了好一會兒,直到叔良進來內殿奉上兩碟糕點,梁青雀這才回過神來。
回過頭來便看見梁畢清在那處坐著一瞬不移地看著梁青雀,俏臉兒不爭氣地一紅,方才的確是她走神兒了,她勉強擠出了個笑來,看起來十分不自然。梁畢清皺起眉來道:“怎麼,那季元容就這樣好?值得你這樣?你才多大到底懂什麼是愛嗎?”
梁青雀聽見自家兄長的話,並沒有害羞的將腦袋低下,反倒直直的看近梁畢清的眼睛中毫不避諱,“阿兄,你沒愛過哪裡知道?我以前看話本子時也是不相信一見鐘情的,但是遇見他我就徹徹底底的相信了。”
“你如果偏偏逼我要我說出來我到底喜歡他什麼,我是說不出來的。就是從心底裡油然升起的那種感覺,既甜又酸,整日想著怎樣才能和他離得更近一點兒”,梁青雀略微眯起桃花眼,似是在追憶些什麼的模樣。
永樂閣內又陷入了良久的寂靜,沒有人願意先開口,或者說沒有人能向梁青雀解釋這個奇怪的現象並不是愛情。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梁畢清咳嗽了幾聲清清嗓子,然後略帶不自然道:“你應當是聽說過了的吧,季元容是淑妃要求送出燕宮的,你若是想要見他倒不如問一問淑妃,也許她能知道季元容現在的落腳之處在哪兒。”
對於這個自小寵溺到大的妹妹,他是見不得她吃一點兒苦的,當然包括那個勞什子的相思之苦。他以為梁青雀是個愛玩兒的性子,沒見著幾天便罷,早就拋到腦袋後頭了,哪能記得什麼琴師不琴師的?
他沒有想到的是,原來梁青雀是動了真心的,沒將季元容當個玩意兒來看,揮之即來召之即去。
梁青雀聞言,有一瞬間的怔楞,而後就變成一副興奮模樣,黯淡的小臉上閃現出來的光芒是這整整一個月裡所沒有的。梁畢清這才勾出抹笑,這才是梁青雀應當有的模樣。
他看見梁青雀叫來叔良和周善幫她梳妝,他也不想再呆在這處,免得惹人嫌,便自個兒走了也不必旁人送一送。
等她梳妝好後已經是午間時候了,她也懶得搭理什麼午飯吃什麼的問題,提著裙角上了輦匆匆往淑妃的嘉裕宮去。身上穿著一件奶白色雛菊花紋琵琶扣上衣,下身著一條月華裙,腦袋上帶著的金釵步搖伴隨著步輦的顛簸響聲不斷。
當她進了嘉裕宮時,淑妃正坐在餐桌前頭用帕子揩著唇角,儼然是剛剛用完飯的模樣。梁青雀看見女人朝她施了一禮:“妾見過沁儀公主,公主萬福。”
她隨意抬了抬手叫她起來,殿中伺候著的宮娥連忙替梁青雀備下座位來。還沒等她將氣兒喘勻便聽見淑妃開口道:“不知沁儀公主今兒個來嘉裕宮是為何事?”
梁青雀聞言略有躊躇,紅唇翕動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本宮今日是為了尋季琴師這一事來的。”
淑妃聞言眼風一掃,殿中伺候著的小宮娥們便都匆匆離殿而去,她看著所有人都出去了,這才回過頭來看向梁青雀,“妾當然可以告訴公主,這季琴師到底哪裡去了,不過,妾還有一事相求。”
梁青雀黛眉皺起,倒是沒想到這淑妃竟然會向她提出條件,她清了清嗓子道:“不知有何事相求?”
女子清亮而又婉轉的聲音在嘉裕宮內響起。淑妃也不假惺惺的端著擺著,不過是為了梁青素的婚事罷了。自從那日那事發生過後,王後便對梁青素的婚事不聞不問。女孩子的年歲最怕擱置,若是尋不到好人家,那她這個嬌嬌兒這後半輩子可都搭進裡頭去了。
“請公主向王後娘娘美言幾句,莫叫青素的婚期再往後拖延了。若是行的話,那妾便告訴公主季琴師在哪裡,還可以藉著妾回家去省親的藉口將公主送出宮外。”
梁青雀扣弄著指甲上的毛刺兒,想了會兒這才抬頭看向淑妃道:“行,本宮知曉了,今兒個便同母後說去,想來母後不過是氣那一時罷了,久久不提,她也是會忘記的。但是淑妃娘娘可要說話算話,不知什麼時間合適?”
“這個月初八,是妾回家探望兄長父親的時間,那日早晨還望公主按時,其他一切交給妾。”
她點了點頭也不打算久留,舒了一口氣,看見秋葉蕭瑟的景象也並不覺得難過,竟痴痴的笑出了聲來,引得路上奔走的一眾宮娥和太監回眸注視。
季元容,瞧啊,本宮又能見到你了。只要你不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便纏你到何時,直到你愛上我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