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在進馬車前,最後一次回望他,聲音淡漠,“等你長大,你就會知道你現在有多可笑了。”蘇老爺輕笑一聲,不屑道,“一句空言,就想讓我改變心意?幼稚!”
蘇卷冰慢慢站直,眼中漸冷。
蘇老爺道:“京中皇後染恙,和你娘病重。”他看向蘇卷冰,近乎殘忍地,“你說,哪一樁事情重要?”
他意味明顯。貴人與賤妾,根本比不得。
“啟程。”
蘇老爺轉身進了馬車,蘇家僕從見狀,隨手將蘇卷冰推到路旁,跟上去,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回京去了。
蘇卷冰抹幹臉上的雨水,快步往回走。
可是晚了,他娘早已嚥下最後一口氣,撒手去了。
他聽二虎娘轉述娘臨終前最後一句話,
幸而是有關於他,跟那個人沒什麼幹系。
娘說,
“冰兒回京去!回去!”
他聽到這句話時,身後窗外恰好天光大亮。如他所言,漸漸雨過天晴,是新的一天了。可是在他眼中,這白水的天卻仍然風雨交加。大概此後也一直不會天晴。
他想,他要回一趟京都。
京都的天,應該是風日晴和的吧。一如從前娘跟他提起時,所追憶的那一片天空。
3)
時間飛快,又是三年過去。
京裡蘇家。
蘇夫人斜躺於榻上,聽許伯上報府裡近一月的事情,
“郭鴻大人府上四小姐辦生辰禮,小人稟過老爺後,從府庫裡撥了黃金百兩、錦緞百匹送去,另外,繁少爺下月將入文淵閣,小人依著族裡規矩,特意添了馬夫一人,隨侍四人,小奴八人送去伺候…”
蘇夫人閉眼聽著,忽然問道,“白水蘇家那邊……”
許伯一唬,忙道,“夫人不知,白水那邊的事情,府裡一向是不管的。”
這蘇夫人是蘇老爺新娶的繼室夫人,是老爺原配妻子的幼妹,大少爺的小姨,原夫人過世後,她繼著自己姐姐再嫁進蘇府,許多事情尚且還不清楚。
也不能讓她清楚,只教她知道不去多管就是。許伯因而措辭道,“白水是鄉鎮小地,鄉人淳樸,除了一應財務,京裡都不插手管的。”
誰知蘇夫人卻不聽他的,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去年白水發生那樣的事,你與姐姐卻硬是瞞了下來,不叫老爺知道。”
許伯跪下,冒著冷汗道,“夫人…”
蘇夫人說起那件事,“白水鎮百裡外有一處賊寨,禍害鄉裡數年,鄉人們苦不堪言…可是就在去年,竟被一個無名的少年給一鍋端了。”她看過去,眼中隱隱見輕蔑之意,“許伯,你說,這個少年是誰?”
許伯大驚,嚅嚅不敢言。
蘇夫人嗤笑一聲:“姐姐心裡梗著那根刺這麼多年,倒被你利用了去,許伯真是好計算。”她語中意思是說白水蘇府許管家藉著賊寨的勢力為禍鄉人,而賊寨被端了之後,卻又自報功勞,得了官府與蘇家的獎酬。只是她姐姐糊塗,知曉原委之後,竟幫著許伯替許管家周旋,只為不讓蘇家那庶子聲名起。
許伯忙俯地請罪道:“夫人明鑒,小人對蘇家忠心耿耿,並無二心!況且小人弟弟所做之事,小人事前並不知情!請夫人饒恕小人管教不力之罪,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蘇夫人輕哼一聲,隨手捧起桌上一杯茶要飲,誰知觸手卻已涼了。她不由心煩,重重放下茶杯,“我不是姐姐,別拿我當姐姐一樣好糊弄!”她愈看他愈生厭,幹脆揮手讓他出去,“看在你伺候老爺幾十年、的確忠心可鑒的份上,我暫且不會去戳穿你,你自己好自為之!”
蘇夫人蹙眉輕嘆,隨她陪嫁的老嬤嬤從內室出來,重新捧上一杯熱茶給她,“小姐在勞心什麼呢?”
這是一向疼她的嬤嬤,蘇夫人也不瞞她,直說:“姐姐真是糊塗!”
老嬤嬤走上前,伸手替她按摩額角,蘇夫人感受到額上輕柔的力道,不由仰面閉目,再嘆,“爹爹為了與蘇家交好,嫁了一個姐姐不夠,姐姐去了,又將我嫁進來。女子的婚事一向是媒妁之約,父母之命,我也不怨爹爹,只是我原以為我嫁進來,不過就是幫姐姐管教管教大哥兒,或者理一理府裡煩瑣的事務罷了!誰知道,姐姐竟然留這麼個爛攤子要我收拾!”
“蘇家現在聲名全不如黎家,只靠著百年積威,才能勉強在朝中與黎家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