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從未怕過他。
她顰眉疑惑,恍然間心絃一顫,如夢初醒。
她慢慢垂下手,任他朝著自己走來。
他的惡,他的壞,從來繞她而行,就連這滔天的氣勢到了她跟前,也消散得一幹二淨。原來從來不是她不怕他,只是他不願她怕他。
可是何必呢?
黎未深深嘆氣。
蘇卷冰已經湊上來,他笑著問好:“黎大人。”
黎未垂眼道:“蘇大人,我是罪人之身,不敢擔當此稱。”
蘇卷冰問:“那下官,我怎麼來稱呼你呢?”
黎未無所謂:“隨意。”
蘇卷冰挑眉道:“黎未?”不等她說話,自己先搖了頭,“不妥,這是令兄的名字,亡人已逝,再妄稱就是不尊。”說著,又提出另一個稱呼,裝模作樣想一想,很快也否決了。
瞧他不依不饒的樣子,黎未頭痛道:“稱呼而已,全隨大人喜歡。”
蘇卷冰頓時得寸進尺,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告訴我,你自己叫什麼。你長到七歲才頂了黎未的名字,七歲前總有自己的名字吧?”
黎未抬眼看他一眼,原來存著這個心思呢。她側頭不去看他,嘴中輕聲道:“蘇大人是守禮的人,怎麼稱呼別家的姑娘,就怎麼稱呼我吧!”
蘇卷冰裝傻充愣道:“我沒稱呼過別家的姑娘。”頓了頓,無賴道,“是應當稱呼閨名嗎?可我不知道,你得告訴我呀。”
真不要臉!
黎未憤憤轉過頭,看著他,氣道:“家父姓黎,蘇大人大可稱我為黎姑娘!”
蘇卷冰一噎,半晌後,悶悶道:“好吧,黎姑娘,上轎吧。”
她一個罪人,哪兒來的資格乘轎子?
黎未狐疑,蘇卷冰指給她看,果真有一頂轎子落在外面,看上起舒適得很。黎未猶豫著不走了,蘇卷冰卻給她努努嘴,示意她上去。
黎未問:“囚車何在?”
蘇卷冰回她:“那不就是。”怕她不信,問四下的人,“你們說,那是不是囚車?”
得來一片的應和聲音,蘇卷冰一笑,狂傲道:“我說這是囚車,它就是,誰敢非議?”見她猶自蹙眉,苦惱道:“黎大人,三千裡路程,坐囚車好玩嗎?你就安安心心上轎,做回姑娘家吧!”
黎未瞪他:“盡在言語中佔便宜,蘇大人覺得好玩嗎?”
蘇卷冰認真想了想,湊上去,帶著笑意小聲道:“嗯不好玩,但好玩的另有其事,比如,上次黎大人對下官做的那件事——”
黎未的臉漸漸紅了,他卻不放過她,憑什麼放過她!她勾得他烈火燎原,他也要不依不饒,至少讓她不得安寧。
他勾起笑,眼裡也滿是笑,眉間的溫柔顯出來,再也藏不住。他也只是一個尋常的少年郎,偏喜歡捉弄自己的心上人,觀賞她的羞紅。他慢慢的,一字一字的道:“我很期待,大人呢?”說到最後,嗓音轉低,帶了些許纏綿的味道。
黎未紅著臉,再瞪他一眼。可是這一眼,怎麼看,怎麼像別有風情。她男裝已顯嬌弱之態,此時恢複女兒身份,不再掩藏,更是一顰一蹙,顧盼生姿。
他頓時心猿意馬,痴看著她。
黎未被瞧得惱羞成怒,心下竟也有些慌。她不及細想,低聲斥道:“看什麼看?”
哦,對!
蘇卷冰轉頭,不滿的看著四下,厲聲道:“你們看什麼看?”像極雄獸示威,不許旁人覬覦。這是他的風景,只能他入眼。
看他得意的樣子,黎未的羞意頓時化作滿腔的惱恨,她不再言語,大步上前,就要進轎子去。
蘇卷冰趕緊跟上,目光瞥見從巷角走出一人,眼熟得很。
的確是熟人,當先叫住了黎未:“黎——大人!”
黎未驀地停住步子,怔怔轉頭去看來人,見他一拐一拐的走近,忙幾步上前扶住他,眼角濕潤,哽咽道:“徐大人,你無礙吧?”
來人正是徐竟。他因為煽動讀書人在宮前請命,被陛下罰了二十大板。陛下恨極了他,下邊的人自然不敢留手,二十大板,闆闆動筋見血。幸而他生在武人世家,自幼身子骨好,這才硬捱了下來。這幾日本在家中養病的,聽說黎未今日被遣離京,趕著來見一面。
徐竟搖頭道:“下官不礙事的。只是大人——”說著瞧了一眼蘇卷冰,眼中滿是戒備。黎未了然,目光也去看他一眼,其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