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卷冰忍不住醋意大發。
她這風景偏要入不相幹的人眼中。
但他還算知趣,自己先走到轎旁等著,讓他們自去敘話。
徐竟見他走遠了,方才小聲道,“陛下允諾蘇卷冰,讓他的人押大人去荒地。他狼子野心,與大人一向不和,大人一定要時刻小心,路上只怕會飛來橫禍!下官逾越,派了一些徐家的人一路相跟著,若有危急關頭,也好護大人安全。”
黎未領他情,垂淚喃喃道:“不要再稱我大人了,我欺瞞你,欺瞞天下,是我罪孽,以後怎樣,不敢奢望。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如今再得罪蘇卷冰——以後你該如何獨善其身?”
徐竟笑,看向春風樓的方向,失神道:“大人不記得你我初見的情形了嗎?當初若無大人,何來徐竟?是十年前的因,結十年後的果。我如今所為,只為自己,但求問心無愧,何懼生死之憂。”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名出自歐陽修《浪淘沙》
☆、過盡長亭人更遠,特地魂銷
黎未心緒一牽, 仿似回到十年前, 那年她大登科,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 打馬禦街前,赴過瓊林宴之後,又被同科試子簇擁著,一起往春風樓再去肆意一番。
她之前埋頭苦讀,不知道春風樓是個什麼去處, 等到了那裡,才恍覺不對,可是遲了,她雖然只是個榜眼,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陛下只是怕她年幼心驕,特地藉此壓一壓她的傲氣。就單看她帽上那簪狀元宮花,誰會放她臨陣脫逃?好在她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美人在懷雖然尷尬,灌幾杯下肚,也分散注意了。
酒過三巡後,她看見一個眼生的同科試子默不作聲的出去,等了大半晌,都不見他回來。其實與她不相幹的,但說到底是她讀了這幾年的書,還沒被磨掉小孩子心性, 好奇心起來,趁著醉意,藉口去散酒,就出去尋他了。
兜兜轉轉在茅廁前等到他。
他一怔,木訥的跟她打個招呼,就要繞開她離去。
她負手倒退,伸手攔他,好奇問:“你怎麼了?”
他不說話。
她眼尖,看見他身上有配飾,可是夜色太深,她湊上去方才看清,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徐家的人。”
陽城徐家,世代尚武。不過今年卻出了個怪胎,不愛武,偏赴科舉,奪文名。
她在月光下打量他,身架大,一派颯爽,看起來果然不同一般文人的羸弱。
“你叫什麼?”
他一板一眼回她:“徐竟。”
嗤,還是個呆愣愣的木頭。
她回身與他並肩同行,他個子高,她年紀還是太小,矮他半個頭多。
她踮起腳,努力與他齊視,然後手指自己,笑著作自我介紹:“我叫黎未。”
徐竟看他才十四歲,臉上稚氣都還沒完全褪下,行為動作間也全是頑皮的模樣,俏生生的,就是個小孩子。但不知為何光彩奪目,也許是才子名聲太響,讓人不免自慚形穢,不敢直視他的光芒。
光芒此刻卻追著他問:“你到底怎麼了?我看你席間悶悶不樂的,是有什麼傷心事嗎?”
不是傷心事,只是茫然。天下將亂,文不治世,武不救國,前路為何,該怎麼走?
他被晃得心蕩神馳,等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像倒苦水一樣,全說給她聽了。
看著她慢慢笑起來,他竟覺得自己的苦惱或許根本不算什麼,至少在她面前。
他脫口而出問她:“該怎麼做?”
她揚起笑,自信的,傲氣的,睥睨他:
“看著我,跟著我。”
一轉眼十年過去,她收斂了自己的性子,端著成熟,再傲也不會說那樣的狂言。但他依舊,一如她說,一直看著她,跟著她,從未離去。
黎未苦笑:“你不後悔嗎?”
徐竟認真道:“不後悔。”見她仍在意,寬慰道,“上千讀書人在宮外為大人求情,不是聽旁人勸說,是因為你做到了讀書人的表率,他們從心裡認可你,以你為傲,所以以一腔熱血回報你。”
黎未釋然,隨即不放心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