摟緊了他的肩,顫聲喚:“哎…?”
“嗯?”
不說話了,等他停下來望她時,問道:“愛我嗎?”
“愛!”他幽深的眼裡有兩團火,灼熱能夠把黑夜燃盡:“怎麼愛都愛不夠!到死都不願撒手!”
雨下了一夜,翌日勢頭轉小,煙雨涳濛的杭州,樓臺明滅山有無,更有一番空靈的風致。
靈隱寺背靠北高峰,面向飛來峰,這日,分不清是天上的雲,還是人間的霧,脈脈的山林,巍峨的禪寺,都籠罩在一片錦繡香煙之下。
鐘鳴鼓響,萬僧持頌,洛英在南京是吃過苦頭的,沒想到燒香祈福更加禮節繁複時間冗長。從清晨到晌午,頭上頂著十多斤的釵環,身上裡三層外三層穿了全套禮服,禮服外還繞了好幾斤珠串,在江南四月潮濕悶熱的黃梅天氣裡,她的熱性體質,早令她香汗淋漓,盡管如此,還必須在禮部女官的指導下完成大禮,並周旋在官員女眷之中,顯示母儀之尊。不善交際的她,這樣的場合,不啻於苦刑加身。
所幸萬事皆有頭,午間用了素齋,在方丈住持及太太們一眾陪同下,遊覽到了靈隱最末端的華嚴殿,女官說,娘娘鳳體勞累,需安歇了。眾人才請安後,各自散去。
華嚴殿左方往山上拾階數十級,開闢了一方寶殿,曰敬佛堂,是供娘娘休停的禪室,洛英進入室內,見了雲榻就癱坐下來,織錦和認秋一左一右地給她脫鞋除衣卸妝。
脫了兩層,內著的薄綢衫已濕透了,黏在身上,織錦嘖嘖惜嘆:“祖宗菩薩,竟出了這麼多汗!好主子,難為您忍得住!”
這邊認秋拿去包頭,底下的頭發也是漉濕地,也埋怨道:“都說江南好,好是好!可這氣候,真讓人受不了,也不甚熱,怎麼比京城的六月天還難受。”
“不怪天氣,怪我自己,一點點熱都受不住!”黏膩得似乎面板之間都搭住了,洛英說:“快去要熱水,我要沐浴。”
認秋說是,便要出門,織錦繞室內盤旋一圈,牙床旁有一扇門,推一下,開了,往裡一看,喜道:“不用去找,姑娘來看,這兒有一眼熱泉。”
洛英認秋都走過去,可不是,門後是一小室,山石為地,竹篾為頂,土泥牆藤蘺為飾,地面正中,有眼三尺見方的池子,汩汩地散發著熱氣。
認秋擊節:“和尚有心,居然在這兒挖出了溫泉!”
織錦到池邊試水溫:“不甚熱!”看池壁無水泡,明白過來,笑道:“大約不是天然溫泉,必是燒了熱水,往這邊運的。”
認秋繞著池子轉悠,睜著圓眼睛道:“那可費功夫了,裝滿這一大池子可不容易?咱們一路走,倒沒見他們運水上來!”
見認秋沒心沒肺的樣兒,織錦“吃”的一笑,說:“哪有你這樣的笨人?必是旁邊華嚴殿準備了熱水送過來的,咱們往上走的時候,他們就張羅了。”
山風習習,這天然奇趣的小室內一汪清澈的池水,最是洛英需要的,她迫不及待地想一清塵垢,說:“難得他們想的周全,你們下去吧。大禮已畢,下午穿著簡便也可,去準備一套幹淨涼爽的衣服,我略洗一下就好。”
兩侍女知道她的秉性,貼身的事不願假人手,想來滿山滿寺,防範是一流的,且這小室後便是石壁連山,應出不了岔子,因此道“是”後,就退了出去。
洛英褪了小衣衫褲,在池邊試水片刻,浸身下去,被溫熱的水包圍,六脈調和,四肢舒暢,她展開雙臂,頭靠池枕往上看,藤蘺土牆和竹篾的頂接合的不甚密,縫隙處是淺灰色的天幕,雨停了,烏雲疾走。
華嚴殿的側門輕聲推開,領先的是一名青衣袍的瘦削僧人,頗有些仙風逸骨,在他身後,走出一位身材修長的青年男子,他一襲素錦白袍,站在鷲嶺古寺紅漆門旁,冷俊清雅似乎與世間濁事渾無沾惹,倒比那僧人更顯幾分出塵之姿,只見他鳳目微揚,淡然問道:“都拾掇好了?”
“一切妥帖!兩婢已人事不知,池水的藥性已發作,一個時辰內是醒不過來的。小室藤牆有暗門,四爺敲三下,就有人開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咚咚!咚咚咚!鼓點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