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江有難處,兒臣建議詳查!”
“什麼難處?你知曉否?”
“兒臣不知!”
“你怎不知?他不是從你門下出去的嗎?”皇帝緊握鎮紙的手被雲紋硌得生疼,兀自忍著。
太子的袍子不僅濕透了,連跪著的那塊波斯地毯都暗了一塊,他不敢回應,那張鵬翮每年上京,第一個孝敬的畢竟是他,但是不能不回,他想了半晌,帶著哭腔,說:“他,他…..他是我師傅王給之的門生…..”
“住了!”皇帝忍無可忍,怒道:“兄弟師傅都讓你推諉到了,你竟全不相幹!”
這時才拿正眼瞧去,太子正故作可憐,狀甚猥瑣。皇帝失望至極,呵斥道:“穿著龍袍也不像太子,混賬東西!要你何用!”話畢,手中的鎮紙,往胤礽身上擲去,胤礽哪敢閃躲,只“喔唷”一聲,那鎮紙擦過鼻樑,也不知道傷到了皮,還是傷到了骨,頓時一股鮮血沿著鼻翼往下巴流去。
太子一見血,三十歲的男人,眼淚竟默默地流了出來,和著血一起往下淌,明黃色朝服前胸繡的團龍原本威武,沾上了血淚也顯得落魄下來。他一邊飲泣一邊說:“…..總是兒臣無能,兒臣不孝,…..請皇阿瑪責罰!”
鎮紙掉地上的“哐當”聲,太子悶悶的哭聲,以及皇帝時高時低的教訓,聽得南書房門口的侍從們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李德全前天的嘴自己扇的馬蜂窩似的,還在養傷,否則,像他這種跟了皇帝幾十年的老人,也許可以進去相勸。
終於聽到皇帝厲聲叫:“來人!把他叉出去!”擁擠在門口的太監宮女慌忙呼啦啦進去,只見皇帝手扶書案,背門而立,大概心情不平複,雙肩微微地在動,而太子,跪在地上,一片血一片淚,彷彿燒化了的蠟燭的,竟讓上前攙扶的人有點無從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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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人未到,毓慶宮的清客太監都已經等在了門口, 他的暖轎一停,這些人就蜂擁而上,胤礽被包圍住,外圈的人根本看不到他是怎麼進門的,只見一幫子人潮水般地消失在門後。
門後面,是一群等待的內眷,女人孩子們見他大半個臉包住了,有的哭,有的叫,太子妃算是最有定力的,陰沉著臉只是不言語,指使內侍們把他抬進寢宮,安置妥當後,畢竟不是什麼體面事,即肅清了眾人,只留一二貼身的,然而等她坐在床頭,眼圈也已是紅的了,開口道:“爺,這是怎麼了”
胤礽平躺著,雙目緊閉,攢著眉,拖長了聲調問:“人呢?都去哪兒了?”
太子妃見狀,當他痛的厲害,想起他從小如寶似貝地嬌養,哪吃過這等苦頭,又哀嘆他金尊玉貴的地位,今日竟如此狼狽,不由悲從中來,珠淚滾滾,勸道:“爺啊,您都這樣了,還要找誰啊?人都讓妾趕出去了,這光景,不是丟人嗎?”
胤礽聽說沒人在,睜開眼,慢騰騰坐起身子,坐在半掩的帳簾後面,手臂擱在膝蓋上晃悠,太子妃還在哭,他低聲罵道:“嚎什麼嚎!孤還活著呢!什麼丟不丟人的,你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
罵完,他伸手去掀臉上的包紮,太子妃欲加阻攔,被他推開了,只見他手一撕,包紮落地,原來鼻翼一側銅錢眼大的地方只刮破了點皮。
“這….”太子妃目瞪口呆。
“住口,收起你的蠢樣!快放下帳簾,你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嗎?”胤礽低吼。
太子妃急放下帳簾,只聽他在簾後輕聲吩咐:“把房內的那幾個人也都攆出去,你去把王守備叫來!”
王守備匆匆而來,等太子妃把門關實了,到了太子床前即拜:“太子爺,守備在此,您怎麼樣了?”
太子掀開帳簾,格格一笑,精神頭很足的樣子,道:“守備,孤的好軍師,真讓你料著了,今兒這苦肉計使的不錯!”
王守備謙遜地笑,只奉承道:“臣只是雕蟲小技,還是太子隨機應變,臨危不懼!真王才也!”
太子下了床,扶起王守備,讓他在床邊圓杌上坐了,自己坐在床沿,道:“孤這點子急智還是有的。而你讓孤隨身帶的那瓶洋紅也終於派上用場了!”
說完,作勢拿食指往鼻樑上一抹,二人心照而笑。
王守備道:“如此,吏部戶部這兩灘子渾水就讓四爺八爺淌去,太子您靜觀其變,哪灘子有起色,再插手不遲。到時候,大臣們也都得罪的差不多了,您出面說上幾句話,扭轉一下局面,人心都攏過來了。”
胤礽很是得意,含笑仰頭,如釋重負地舒口氣,道:“前些天還苦惱著怎麼把這關給渡過去。這樣一來,全紫禁城的人都看到了,天子打太子,太子破了相,有心而力不足,一時半會兒還見不了人!”
話音未了,又笑起來,王守備不免陪著笑了一陣。
“不過,”胤礽忽然斂起笑容,道:“張鵬翮那邊,你去跟給之說,讓他收斂點,皇帝盯上他了!”
王守備點頭稱是,站起身,說:“臣這就去找給之。”
胤礽點頭,又想起什麼,招手讓他坐下,說:“不忙!孤還有件事要問你。”
王守備問:“可是闞某的事情?”
“守備聰明!”胤礽見王守備臉色變了,道:“他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難啊!”王守備撓了撓頭,做難說:“威逼利誘,除了地址,什麼都沒說。要地址有什麼用,皇上把那院子圍得跟鐵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