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漸漸地放下,嘴角勾上去,又往下拉,眼裡亮晶晶的。
並不是真的要刮她!她一顆心落下來,立馬乘勝追擊:“我還沒說你呢。讓你不要動手動腳,你見一回,輕薄一回。你是怎麼回事?不是有三宮六院嗎,還欲求不滿嗎?”
他坐回圓杌上,手撐雙膝,眉毛上挑: “欲什麼來著?沒聽明白!”
壞了,誤解了,以為挑逗他呢。她臉色疏離地不能更疏離,說:“你別怪我,剛才你那樣,任哪個女子不會給你拂一下。你設生處地想一想,如果你是女的,會怎麼樣?”
沒有取到該有的效果,他的表情可更微妙了。
“設生處地,如果你的夫人被人來這麼一下子,你想她會怎麼樣?”她換個角度闡明。
他想笑,忍了好久,撇了撇嘴,說:“我對我的夫人來這麼一下子,她就不該給我來那麼一下子。”
越描越黑,她急了,說:“可我不是你的夫人,我跟別人有婚約!”
此話一出,滿懷溫情傾盆,他臉一繃,立即站起身來。
洛英知道又踩著火藥線了,但是她也沒辦法,只得嘆道:“唉,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你懷著舊情,但我不是以前那個洛英。”
他一句話不說,都不帶看她一眼,撣撣袍子,起身推門而去。
頭天晚上刮那麼肅殺的風,第二天早上必然下雪。洛英自十月到康熙三十七年的北京,到現在為止,三個多月,天天閑的慌,慢慢就總結出這個氣象規律來了。
果然,早上推開門,鉛灰的天色下,院裡的石徑上布滿了亮晶晶的雪珠子,抬頭望,老天爺又在一粒粒地往人間撒珍珠粉呢。
平常她若是起的晚,顧順函準保在房門口等著她,她看一眼鐘,今天八點多了,顧順函倒不見蹤影。
也許昨晚她一番得罪,皇帝一怒,真的就不管了,把他的人馬都撤了。
也好,沒人監管,樂的自由,她聳聳肩,漸有涼意,回房取了件白底墨梅的風雪蓬,披在身上,沿著迴廊往前院走去。
市井人聲在遠處,濛濛地似隔著棉被一般,近處只聞簌簌雪聲,今天似乎特別寂靜。洛英走著走著,不安起來,若皇帝真的撤了,留下她一人,怎麼去找闞聞呢?康熙說的沒錯,到現在還沒有出現,闞聞不是她能找得回來的。難不成找孫掌櫃去幫忙?孫掌櫃一張肥嘴口水潺潺地,想起來就覺得不懷好意。
當時不該帶闞聞一起來,一不連累他,二自己來去也沒有牽絆。再說,沒有闞聞,皇帝也不會那麼生氣了!她想起他昨晚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心中升騰起一絲甜意,似有似無跟初夏晨間的霧一般。然而這霧在移步之間就散了,約定了與闞聞安安生生過日子,如今闞聞竟生死未蔔,怎不叫人不自責黯然?
邊走邊胡思亂想,眼前冒出一個人。
“給姑娘請安!”顧順函笑嘻嘻地袖子點地道福。
見是顧順函,她先是嚇一跳,後又安心,道:“小顧!”。
看著最多二十出頭的大姑娘,隨著皇帝叫他四十歲的人叫小顧,他起先是不適應的,現在習慣了,聽著獨一份的親暱順耳。
“姑娘還沒用早膳吧,奴才備在花廳裡呢。”
洛英喔一聲,抬頭看,發現已在花廳門簾外。顧順函撩開門簾,洛英淺笑道:“有勞您吶!”
她是淺笑,顧順函這看著,竟是深深地觸動了,多少年都沒見過她笑了,上一回,還是她和皇帝情意正濃的時候。
嗓音都啞了:“呦,哪裡的話,這都是奴才應當應分的。”
洛英邁步進花廳,顧順函上來幫她解風雨蓬的纓絡,她移一步,自己動手先解了,說:“我自己來!”
見顧順函雙手張著有些尷尬,歉意地解釋:“您別介意,我有潔癖,自己能做的事情不愛假手於人。”
“您別老您,您的! 快折煞奴才了!您有些什麼講究,奴才還不知道。剛才只是順手,冒犯了您哪!”顧順函又是一袖到底。
“辛苦你了!”洛英脫下風雪蓬,交給顧順函歸置,其實,她對別人碰觸特別敏感,闞聞都不成,除了自己兒子和…,那一位。她搖搖頭,今天怎麼了,想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