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扛著洛英一路鬧騰地走向她的臥房,顧順函也緊趕慢趕的跟到了門口,這一回,他決定不擅離職守,萬一洛英再對皇帝有所不敬,他要隨時護駕,萬歲爺的臉頰上可不能再添一道手印了。
皇帝進了房,走到床邊,把洛英往床上一扔,回到門口,眼簾都沒抬,“砰”地一聲就闔上了房門。
顧順函沿門首站著,額頭被房門一撞,簡直火冒金星。他揉著額頭,在門邊徘徊,揣摩著皇帝大概不需要他才關的房門。但很不放心,貼門凝神聽了一會兒,裡面靜靜的,沒什麼大動作,才覺得自己擔心的有點過頭,皇帝六尺高的漢子,撂倒個把男人都不再話下,真要動起手來,還對付不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洛英,倒是洛英今晚狀況堪憂,咳,也是她敬酒不吃吃罰酒,該!
房內,兩人對恃,誰也不說話,洛英坐在床上,眼眶裡聚滿了淚,就是不流下來,皇帝站在床邊,看著這個不省心的女人,一臉的焦躁。
西北風越刮越猛,兩人在房內,都聽得到風擊瓦片窗欞的聲音。
“你說說!你意欲何往?”男的打破了僵局。
剛才塞嘴的黃帕子燻了香,怪不是味兒,洛英砸吧一下,其實她也不知道可以去哪裡,只是一沖動,就奔了出去,但是嘴上逞強:“哪裡都去得!你不幫我找人,我自己去找!”
略微收斂了點,不提名字了,但主題沒變,還是那人,他氣不打一出來,哼哼冷笑道:“就憑你!你以為他在街巷拐角貓著呢?你都找得到,他為什麼不自己回來?”
她瞪著錦被上的蘇繡牡丹,噎得回不上話來,過半晌,抬起眼角覷一眼他的臉色,說實話,他平日看著就讓人慎得慌,這會兒陰沉沉的,更令人心慌氣短。
“那…”這話說出來可能又有不良後果,她往床裡頭挪了挪,又想,反正巴掌都賞過他了,還有什麼不能冒犯的:“那你有沒有去找?”
軸脾氣!刨根問底就為這!她越問,他越不說:“怎麼著?每日還要向你奏報不成?”
“哪有每日,你這都幾天不來了!”她嘟噥。
“你當我天天閑著沒事?從宮裡到這裡起碼十多裡,風雪天,光路上就一個多時辰。再說,每天費那勁!”他指指自己的臉:“每天被你來那麼一下?”
她正經好好瞅了他一眼,他負手站在床邊,本來就高,她又是從低處往上看,光線暗,看不明朗:胡亂說道:“還好吧?看不大出來!”
“得多謝你手下留情不是?”他嘲諷:“要不再來一下”
都是文明人,憑什麼都不該打人。她臉上紅白一陣,差點愧疚地要向他道歉,忽又想起打他的緣由,挺起胸膛搶白:“還不是你逼得我!”但見他眉峰一躍,又怯了,聲音逐漸低下去:“我從不出手,這是….第一次!”
象只小貓似的蜷曲著身子,縮在床角,大概知道自己過了頭,嘴雖硬,臉上一副可憐樣,再加之,頭發被北風吹的稀巴爛,眼角還有眼淚結子,要不是亂發下有張周正的臉,否則比禦膳房燒火丫頭都不如。
這幅樣子,成何體統。然而,他原本的怒氣沖沖,卻又已蕩然無存了。總是因為以往的淵源,他想,否則,這麼好性兒,簡直令人稱奇!
他想坐下來,看了看床沿,算了,她既然嫌棄他,他也沒必要老湊在她眼前。置了張圓杌放床前,神態盡量端凝:“我才是頭一回。你這是犯上!不管誰,都是殺頭的罪!”
一般的人,是很少有機會聽到“殺頭”這樣的字眼的。洛英心別地一跳,想,他是皇帝,顧順函們仰視他都不敢,她這麼來一巴掌,可不是犯了大罪。轉頭看他,他坐在床頭,睃眼視人,跟鷹一般,更覺得頭皮發麻,人說君王喜怒不形於色,他都這樣了,是不是說明忍無可忍,要開殺戒了。
總不至於要她的命吧!她又想,他那麼思念她,這麼多年都沒忘,跟個梨膏糖似地時不時找機會黏在她身上,如此輕易就把她殺了,那些年不都浪費了嗎?再說,要動手剛才門口一下子不就完結了,等到現在才宣示,大概只是嚇唬人。
但也不敢頂風作案了。
“不至於吧!”她往外蹭,拉近些距離可以把他的神色觀察地更清楚些,降低姿態,放慢聲調,道:“我不過是拂了你一下而已!”
拂!明明“啪”的一聲那麼響亮,得虧她力氣小,否則牙齒都被她拍落。他不自覺地揉一下嘴,說:“你這種拂法倒新鮮!”招手道:“你過來!”
她本是隔著淺藍色的紗帳觀察他並與之交談的,聽他一聲招呼,沒細想,頭伸出帳外,見他正在捲衣袖。
她駭道:“你做什麼?”
他舉起手,露出手臂:“我也來‘拂’你一下!”
那是練布庫勤騎射的手臂,筋骨錚然,肌肉塊壘,她倒吸一口冷氣,就看著,已覺臉上一陣火辣。
“為什麼?我又沒有對你無禮?”
對方沒接茬兒,竟然站起來,手揚得更高了,滿臉不耐。
她忍不住用手去捧雙頰,牙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