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順函回來,手上拿著白玉簪子,說:“今晨清理時候撿的,想是您的了。”
是昨夜他強吻她時碰撞下來的簪子,她臉一紅,忙收下納入袖中。
顧順函只當沒看到,歸置好早點,分別是南瓜小米粥,四碟小菜和一碗熱騰騰的桂圓蓮子羹。
顧順函伺候她這幾日,從不見甜點,今天倒是意外,顧順函解釋道:“萬歲爺特別吩咐地,說您愛吃甜食,桂圓蓮子又可補您氣血淤滯的不足。”
不管發生多少變故,一個人的脾性身體狀況並不會有太大改動。洛英愣了一會子,囁動著唇說不出話來。他是萬千事務集一身的人,卻一直記得她的點點滴滴,而她呢,前情似煙雲,記不真了,只一個勁的傷他的心。
“麻煩了!”她拿起蓮子羹,細細品嘗。
這話聽著象麻煩顧順函,其實是感謝皇帝,顧順函是太監中的頭領,哪會參不透這意思,順勢規勸道:“萬歲爺在姑娘身上花的這些個心思,奴才們看著也是匪夷所思。宮裡那麼多主子娘娘,說句難聽的,一年見到萬歲爺的時間不及姑娘這幾天…”
他的本意是,你的榮寵已經無邊了,要見好就收,別無法無天的。
“姑娘惜福啊!”
洛英聽著這話,暗自覺得莫名。別說現在她不記得什麼了,就算記得,情之所至才互相喜歡,跟別人比較有什麼意思?跟福氣更是八杆子打不不到幹系。
她吃了蓮子羹,把小米粥也喝完了,連帶用點小菜。顧順函看她今天難得胃口好,寬慰地笑,收拾了碗筷,端著託盤走出門時,朱漆門框外已白雪飄飄,猶恐凍著洛英,他回身把門簾塞好,剛走幾步,洛英卻也掀開了門簾,走了出來。
見她只穿著密合色掐腰府綢夾襖,一件玫瑰紫百花裙,站在廊簷下看雪飄灑,顧順函提醒道:“姑娘仔細著涼!”
紛紛雪片漫過了青色的屋瓦,房簷上雕刻的鳥獸也披上了白色的須發,她興味盎然地看著,說:“屋裡暖,剛又喝了熱的,我現在不冷,就在這廊下賞賞雪,你去忙你的。”
白雪飛灑,綠柱紅簷,伊人芊芊玉立廊下,這景象如畫一般,顧順函呆了一晌,想起要緊事,走回洛英身邊,輕聲道:“萬歲爺正在書房會客呢,姑娘小心迴避。”
顧順函的意思是讓她注意不要遇到了客人。洛英對此不甚留意,只想,原來他這一夜不曾走,現在就在幾間房之外,又想昨晚雖然鬧了一場,但她睡得安定,上一回他在院內過夜也是如此,莫非他和她之間真有息息相關的心靈感應。
她痴站著,顧順函走開都沒意識到,直到肩胛生出涼意,才發現腳已站麻了,回身欲回室內,聽得書房處有人走動開門的聲音,想是康熙和他的客人要出門,本想駐足看他一眼,想起顧順函的囑咐,恐不妥,於是撩開門簾,進了房去。
茶幾上已備好一杯香茶,室內溫熱,不曾涼。她坐下來,喝了幾口,耳朵卻一直警覺,廊下腳步聲越來越遠,大概送客出去,不知他送了客,是否回來?若是回來,是否會來找她?
有一陣不聞人蹤,她等的無聊,攏了攏袖,找出袖籠裡的白玉簪子,端詳一陣,站起來,走到室內一角放置的玻璃鏡前,低頭把簪子插入發髻,對鏡嫣然。
一陣迅疾的腳步聲,她轉過身,想迎出去,覺著不好,複又坐下,門簾掀開,那人進門,是顧順函。
“姑娘,萬歲爺要走,要見您!”
是他要走,不是客人。也是,誰能配得上讓他送呢?她站起來,披上顧順函遞過來的風雪蓬,問:“不是在會客嗎?這會兒就走?”
會的客是阿勒善,聽取的是關於闞聞的奏報。當然顧順函不會多嘴,引領著她沿迴廊往門口疾走:“萬歲爺日理萬機,來這過一夜實屬不易。今兒寅時就處理國事,忙到現在才走,就為了等候姑娘起身。”
顧順函走的快,洛英也加快了步子,想起他昨晚說的話,隱約也覺得對他不住,他一國之君,自然政務冗雜,經常往這兒跑的確誤事。
青石臺階以上,黑木門楹之外,鵝毛大雪之中,一輪二駕寶頂青絨馬車停在門口,除了駕車的,馬車周圍有持馬便衣男子若幹,都在壯年,是侍衛們喬裝的。康熙穿一襲棗紅色貂皮大氅,戴同色貂皮風雪帽,背對著門正對其中一位侍衛說些什麼。
洛英來至門邊,他停了與侍衛的密語,轉過身來,瞥了她一眼,道:“朕有事,要回鑾!”
口氣變了,那一瞥更是生疏,洛英呆了半晌,遲遲嗯了一聲。
“你送朕一程!”語罷,竟不等她答複,任人脫下他身上的貂皮氅,登上腳踏,徑自鑽進車內。
不是邀請,是命令。洛英一看,騎著高頭大馬的車夫們在等著,車旁七八名侍衛候著,身後顧順函對她唇語,讓她快上車,左右輪不到她選擇,連思考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她一咬牙,自脫下風雪蓬,交給車夫,也進了車內。
車廂內飾黃綢藍邊,外頭是陰雪天,裡頭倒是明晃晃的敞亮,燻了香,又烘著炭爐,暖香陣陣,車廂內面積不窄,他坐在正中,左右兩邊各擱兩個黃綢暗龍紋方枕,方枕之外,左右各可再容一人。
“坐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