儼然是廢話少說,我是皇帝,就是來要人的的架勢。闞聞沒想到他這麼利落,猝不及防,一時語滯。但見他站著桌子那一頭,神情莫測,硬把小小房間的氣壓降到最低。這下棘手了,闞聞暗忖,專程來找洛英,出乎意料地重視,竟以妻子相稱,最壞的情形看來就要發生了,這人如此強勢,見了洛英哪還有放手的道理?弄的不好,不僅難以脫身,甚至陷入困境。
還好洛英今天不在店裡,尚有空間讓他斡旋。
“沒想到貴客有這番遭遇,令人傷情。但天涯何處無芳草,貴客也需寬心才好!”
皇帝失去了耐心,此人吞吞吐吐猶猶豫豫,真是囉嗦!要不是為了不驚擾洛英,他本不需要跟他這麼客氣,他臉上掛一抹笑,但比不笑還令人膽寒:“我聽剛才足下的意思,是有人讓我一見,可是我意會錯了?”
闞聞尋思,眼看就要吃不了兜著走,既然這樣,先緩他一緩,走為上計,與皇帝這一番較量,他又退回了以前的立場,洛英是斷不能見他的,見了他那還有自由的可能。
“若是尋找女子,賤內可能更有見解,不如我請她出來,您可當面問她!”
“有勞!” 皇帝拿起桌上茶杯,欲飲又止。
闞聞一走,阿勒善便入內,康熙下令:“跟住他!但切記不要驚擾他的家人”
街市上花燈連綿,如海洋一般望不盡盡頭,隔著六得居的門窗,尚見得光影流動,康熙坐在二樓雅間,視線不離為數不多的進出人等,大概過了半柱香功夫,尤不見闞聞的蹤影,更遑論洛英了,他心中本來就如同螞蟻蛀心一般焦躁不耐,此刻便再也忍不住,站起來,正要叫人,門倒開啟了,孫掌櫃端著一屜的酒菜出現在門口。
皇帝耐著性子看孫掌櫃把酒菜擺好,此時阿勒善匆匆走來,皇帝一見沒有洛英也沒有闞聞,已知情勢不妙。揮手讓孫掌櫃立時出去,並親上前合上房門,問道:“人呢?”
阿勒善即刻跪下身來,正月天氣,頭上竟有豆大的汗珠,道:“奴才不力,跟著闞聞走到隔街的宅子門口,他甚機敏,入內後即刻緊閉大門。奴才想著主子的吩咐,暫不去打擾他的家人,於是吩咐人等守住那宅子的各個出口,等了許久,不見其蹤影,闖將進去,哪見半個人影?”
“什麼?” 康熙失聲驚問。
“奴才失職!奴才該死!”
皇帝腦子飛速旋轉。闞聞的意思,原是打算帶人來見他的。難道自己太心急,把他嚇壞了?真若是跑了,各門口都有人把守,能跑哪裡去?
“不是你的錯!你起來吧!”康熙示意阿勒善起身,盡量和緩地說:“去檢查一下那所宅子,看看是否有密室之類,同時派人暗中守護,密切關注是否有人出入!”
阿勒善稱是,即刻出門把命令傳達下去。
好不容易執到的風箏,又斷線了!皇帝一拳重重的打在桌上,震的菜碟乒乓作響。他相信自己的判斷,那闞聞必是有洛英在手上,原是要見面的,因為如果她人在此地,一定也想早點見到他,怎麼事到臨頭,又生異端?
這圖窮四壁的房間,一桌飯菜還散發著熱氣,闌幹處的幕簾掀開著一角,依稀看得到樓下空空的桌椅,他拉開門,守在門口的阿勒善單膝下跪,低聲問道:“主子,是否起駕回宮?”
她不在,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康熙點了點頭,往樓下走去,阿勒善對便衣守護的侍衛打好暗號,緊隨其後 。
孫掌櫃送行,連阿勒善都意興闌珊,懶得跟他招呼。夥計掀起門簾,街市的喧囂撲面而來,處處火樹銀花,這邊是燈,那邊是煙花,前面是舞龍,後面是雜耍,人潮波浪湧來湧去,笑聲,歌聲,吆喝聲,爆竹聲不絕於耳。
“主子,這兒太熱鬧,不便停車,車輦備在後頭,已闢有一條安靜的小路,也更為安全。”
在侍衛們的護送下,皇帝往六得居後方走去。但是到處都是人,擠到了侍衛,碰到了皇帝,侍衛們連聲請罪,皇帝似是未聞,兀自不出聲。
人流過了一波又來一波,他們一時走不脫,只好在牆角站著。燈火如繁星點點,已把黑夜照成了白晝,皇帝披著黑貂氅衣,戴黑色六合帽,頎長的身姿,端肅的面容,被幾名侍衛護著,眾星捧月一般,觀燈人群中不乏風華正茂女子,一年也就出門一次,見了他,便不由走得近些,手持寶扇偷眼看多幾次,阿勒善心情不佳,一邊惡狠狠驅趕:“走開!走開!” 一邊伺機護衛皇帝迅速離開。
“先不回宮!” 皇帝忽然說,撥開侍衛,往熱鬧處擠去。
侍衛們一時慌了手腳,醒過神後趕緊跟隨,阿勒善敏捷,幾步便趕上他,陪在左右,他回頭看了看阿勒善,道:“朕總覺得她就在這裡,她貪玩,大概在觀燈,我們再找找!一定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