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那顯眼的人沖進人海,胤祥站在六得居對街德興莊二樓包房的視窗,暗想,“阿瑪難道瘋了不成,人海茫茫,大海撈針,怎麼找得到?”。
胤稹本也站在視窗,現在回到八仙桌旁,交椅就在他身後,他兀自站著,不坐下來。
胤祥見他濃眉重蹙,薄唇抿得像細線一般,知他心中難受。難為他詳細謀劃,年前就放出風聲,把太子所有注意力牽引到六得居,好讓他有機會去闞宅密會洛英,不想今晨皇帝人馬出動,太子退而去守闞宅,他兩邊都不好下手,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就在咫尺,手卻伸不過去,連面都見不成,男子漢大丈夫,豈不受挫?
“四哥!”
胤稹應著聲音方向轉頭,卻似看不到有人存在一樣。
為了一個女人,胤祥始終不理解。他十七歲,知道女人是好東西,被窩裡摟著軟軟綿綿地,瀉火的時候相當暢快,然而除了這些,還有些什麼好處呢?女人們,不都是一樣的麼?四哥和阿瑪,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偏在這一道檻上過不去。
“你又要勸我”胤稹薄唇上揚,鳳眼眯起來,不瞭解他的人,以為他在笑,殊不知他和他父親一樣,愈是煎熬的時候,愈是這樣淺淡的笑樣。
“我是要勸你!”
“在這事上,你已經勸過我多少回!”胤稹坐下來,給蘭花白瓷杯斟上酒,拿起來,一幹而淨。上好的白酒像一條火線灼燒著他的腸胃,他失落地笑,說:“我自己也勸過自己,但是越是這樣,越是不成!”
“四哥…”
“十三弟,我把你當作自己人,什麼都不瞞你,今天跟你掏心窩子。這些話,你聽了,就把他們當作你四哥的把柄,什麼時候使得上,你拿來要挾你四哥,四哥願意!”
“你說什麼呢!” 沒見他喝幾杯酒,卻已是胡話連篇。
胤稹又滿上杯,仰頭一飲,道:“我今天很想說,你讓我說。我初見她時,正是你現在這樣的年紀,她從天上掉下來,我真以為見到了神仙,他們說,得神女者得天下,這本是無稽之談,但見著她,不由得人不信。”
酒杯空了,他拿起酒壺,胤祥截住他的手:“四哥,你不能喝了!”
他倒也聽話,拿著酒杯在手指間轉悠:“ 就是我的,那一夜只我看到她落在水裡!撈上來時,也是我把她抱在甲板上!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笑也好,怒也好,令人目眩神迷。可巧,她也喜歡我!” 他臉上綻開了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笑。胤祥不禁呆了,四哥相貌生的好,只可惜一年到頭沒有好臉色,就算笑,也是冷的,沒想到提起愛人,竟有這麼溫暖的一面,那一笑流光溢彩,也算得上是絕色了。
“後來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我為她死去活來,但我心底裡是歡喜的,整天在冰窟窿子裡討生活,想起她的時候,心窩裡還有那麼點火星,讓人覺得,除了生存,人間也不盡都是冬天。 ”
胤稹把酒杯伸到胤祥面前,胤祥不自覺的拿起酒壺,居然給他斟上了一杯。
他看著杯中透明的液體,說:“讓你把她的照相機還給她的時候,心裡不是不痛。但當時想,與其讓她躺在別人懷裡,不如把她放了。同時也是試探,如果她心中沒我,只有他,當時是不會走的。 ”
他拿起酒杯,想喝,又停住了,看著胤祥:“她真走了!她心裡還是有我的,胤祥,你說是不是?”
若是可以,胤祥真想扇他一個耳刮子,扇醒他腦中所有的臆想。
“我看她不在時挺好,四哥你家風嚴謹,嫂子們賢惠,這幾年又添了小阿哥們,你心無旁騖,一心辦差,朝中隆望日升…..”
“…”
“嫂子們…”
“她們?“ 胤稹又拿起酒杯,胤祥奪下來。他斂起笑容,冷哼一聲,胤祥以為他醉了,其實他這個人,怎麼可能醉呢 ?
“胤祥,我告訴你,我們家的人,就跟出家人一樣,從小就被教育著六親不近,最是冷酷無情。但是,越是冰封的人,一旦心動,就是中了魔障。我對她,是著了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苦也是樂!永不回頭!”
胤祥聽得發怔,胤稹緩下聲調,道:“什麼時候輪到了你,你就知道了!”
誰知道呢?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但是,胤祥從旁觀者角度來看,他四哥的情形,看得見,碰不著,真正痛苦。
“或許是吧!但是事已至此,你空牽掛著,也是徒勞。”
“什麼叫空牽掛著?她人不在這兒嗎?” 胤稹猛地站起來,走到視窗,指著窗下的人流說。
“阿瑪守著,太子守著,四哥,你清醒些!你怎麼可能再有機會?”
夜深了,街市上觀燈的人比剛才少,對街的六得居,今天生意清淡,像要打烊的樣子,門口倒是有人徘徊,只不過這些人換成了皇帝的人馬,闞宅那邊大概也是,太子見這情形,大概也早就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