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一樣的聲調,只是這聲音缺了爽朗豁達,聽上去冷淡遲疑。她緩過神來,面對著的是細長的眼眸,微斜的嘴角,於是蹲下身子,道:“給四爺請安!”
他唔一聲,坐在她對面的石凳上,收起扇子,放在石桌上,道:“你也坐吧!”
洛英坐下後,知畫走到跟前,把茶盤上的白釉瓷蓋碗擱在桌上,行禮道:“不知道四爺來,只拿了一碗冰鎮銀耳羹,四爺要用些什麼,奴婢這就讓廚房去準備。”
“清茶即可!”胤稹一邊打量洛英,一邊說道。
知畫退了出去,洛英安靜地坐著,也不說些什麼,半晌,他慢條斯理地挑起話頭:“身子養得好些了!”
“脫您的福,好多了!”她欠了欠身,一思忖,還沒有謝他救命之恩,複又站起來,蹲了個福,道:“謝四爺救命之恩。”
她這麼客氣,他一發難受,他喜歡她沒規沒距地跟他套近乎,哪怕爭論一場,也好過客套地讓人覺著遙遠,她原不是這樣。他心中恨起來,也不讓她起來,冷冷地注視著蹲在眼前的她,道:“到底是宮裡待過,懂了不少規矩!”
她只覺得心口痛,說道:“四爺誇獎了!”
知畫拿了茶水上來,見一個坐著,一個蹲著,不免詫異,退到一旁,屏氣斂神地不敢吭聲。
她象煞的宮廷禮節,難道對皇帝也是這樣?胤稹拿起茶碗,抿了一口,道:“你說謝我救你之恩,要如何謝?”
她心裡當他是君子,沒想到他伸手要起回報來。抬頭看他,他細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不出什麼神色,她惶惑地低下頭,一思量,這也是應該的,便道:“願為奴為婢!”
為奴為婢!她難道不該歡呼雀躍地跳到他懷裡嗎?去年此時,她和他約好一年之期,七八個月前,她親口央求,要他帶她一起遠走高飛!這麼快,就變心了。他心寒地徹底,既然成不了她愛的人,就用不上顧慮那麼多,他呵呵冷笑幾聲,道:“為奴為婢,是不是太委屈你了?若局勢沒有變化,我現在可能要尊稱你一聲額娘!”
她領略過他的刻薄言語,也知道他心有不甘,他非聖人,總要發洩。話語不中聽,她就忍著,因沒他相救,她活不到現在。
他離了座,照她的樣,蹲了下來,用扇子托起她的下巴,她下巴微抬,看一眼他後,便往別處看去。
他惱恨起來,兩根手指捏住她的雙頰,使了三分力,已捏得她兩頰生疼,她目光回到他身上,他呵呵笑了幾聲,淩然說道:“何必欲蓋彌彰!你明知道我救你,是為了你這付皮囊。你除了以身相許,沒有其他出路。”
她愕然,他再倔傲不遜,總得有所顧忌,她是他父親的妻子,在這個禮法綱紀的年代,那是違犯人倫的重罪。
“你,你怎可?”
“怎麼不可?” 他的眼神原來如此鋒利。
“不…“她口吃了:“你,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他霎那間覺得無趣,松開了手,站起來,坐回石凳上,抿口茶,正色道:“我幾次三番地救你,冒了天大的風險,怎麼著?就為了和你開幾句玩笑!”
她這才當真,仰頭看他,他面沉似水,目光陰冷,不,事情絕不至於這麼糟,他素來面狠心善,他不是趁火打劫的人。
“你是我在此為數不多的朋友,我對四爺一直存著一份溫情,請…”
“朋友?溫情?”他快速地截斷她的話:“我的溫情,早已消亡在西北的戈壁灘上!”
除夕被她拒絕後,他就去了寧夏,彼時覺得生無樂趣,日日酗酒狂歡自暴自棄,放鬆了警惕,差點死在葛爾丹奸細的暗箭之下。從鬼門關上爬一圈後,他才醒過來,那天他立了誓,不僅要重振精神,還要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來。
暗倷著洶湧澎湃的思潮,他拿起扇子,拍打著桌子,寒聲道:“你起來吧!我知道,你對我但凡有那麼點溫情,咱們也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