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說,令她想起他要她練字的話,瞬間有些寥落,勉強笑著:“別說這些沒用的。你去吧,玩得盡興些,難得的。”
如蟬去了,房內剩下她一個人,她想繼續寫字,但心中有雜念,寫了幾個,意興闌珊。
從書案前起身,她在窗前立了一會兒,窗外的聲音遙遙地,隔著一個世界似的,聽在耳裡,嗡嗡一片。
還是畫畫吧,她放上畫板,最近懶,白板一塊,要起圖,先得構思,她想了一想,沒有一點概念,因此又把畫板也放下了。
還是拿起本書,歪在暖炕上,就著描金炕幾上的米色紗燈看,翻了幾頁,心澄靜下去,到底精神不濟,合上眼皮養神,不知不覺有些朦朧起來。
耳聞門吱呀有聲,她迷糊地不知時辰,心想如蟬回來了,閉著眼說道:"我已經睡了,不用你伺候,你自己休息去吧!"
來人一聲不吭,輕掩了門,向她走來,那腳步的節奏熟悉地讓她心一時抽搐,豁然坐起來,發現消失了多日的康熙又出現在她眼前。
他已除去外套帽子,穿了一件石青色綢袍,系一條玄色腰帶,負手立在炕前,雙目迥然。
她已經下好了決心,如果有機會再見他,一定要從容地主動結束這場沒前途不公平又錯綜複雜的戀情。可是現在他在她面前,以那麼嚴肅憂鬱愛憐的眼神瞧著她,她心頭一酸,坐起身來,靠著窗框,頭側往一旁,說不出話來。
他順著炕沿坐下來,極為鄭重地端詳她。
門外開院門的聲音,是如蟬小小的驚呼,即被人輕聲喝止了,之後便是一片寂靜。
他伸過一隻手來,拉過她的,放在自己手心摩挲,她想抽手回來,被他抓緊了,她轉頭看他時,眼眶紅的像兔子,聲音抖的不像話:“你這是做什麼?”
“讓我好好地看看你!”
但凡他用“我”自稱,總是最親密的時候。她的淚水決堤而出,拼了命似地把手抽離開來,逃離了暖炕,走到落地罩前,背對他拭淚,嗚咽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他坐在暖炕上,悵然地空著手心,怔忡地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言道:“你對我又怎樣?”
她哭的冤屈:“我怎麼對你了?我做什麼了?這都是…”
"他走了!"
她立時沉默下來。
“初三他就來要差事,去往寧夏押送糧草,這是件最苦的差事,用不上他這樣尊貴的身份。朕告訴他不必如此,他只是不聽!"
描金炕幾上的燈火明滅跳動,他的聲音很是低沉:"是朕不好,不該一時色心起要了你。否則不至於這麼麻煩!"
他嫌麻煩了,今天大概是來分手的,這本是符合她的決定的。
“麻煩嗎?是麻煩。你後悔了 我…” 她又哭起來,絕情的話就在嘴邊,但好像準備好要跳崖的人,到了崖邊,看見那無底的深淵,又退縮著不肯上前。
真要一刀兩斷,便是萬骨成灰,好像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似的。
“呵呵!後悔?” 他居然還能笑上兩聲,站起身來,徐徐走向她,板過她顫抖的肩膀,看著她一雙淚流不止的眼睛,道:“我是從來不後悔的。你知道我現在的打算嗎?我打算像那個下九流的梨園天子似地恬不知恥,事已至此,不拘如何,把你這個人霸佔到底。你說好不好?”
可是不等她回答,他突然眼色銳利,道:“其實應該把你處死!”
她悚然一驚,一雙流淚眼望準了他的,只見他眼仁深處的那點晶亮不停地晃動,原來他也猶豫,也不安,也痛苦,她明白得很,一直以來,她都是他手裡的蚱蜢,活著全憑他憐惜,要她死不過捏動一下手指而已。
眼前的她又瘦了一截,臉小得他一手就能覆蓋,也許是病中,或許是哭泣,杏核般大的眼睛眼角略略下垂,顯得無比柔弱,他心中憐惜,舉起手,綹著她的發絲,把她納入懷中,惶然悵聲道:"怎麼捨得!"
四個字讓她毫無怨言地被他摟抱,他摟得她很緊,她一點不願意掙紮,哪怕他此時拿出劍來,對她當胸穿過,基於愛情,她也會含笑而去。
"你怨我對你不好。可你看看你對我做的好事!這麼多天了,我一時一刻都不能忘了你。聽政的時候想,進講的時候想,寫字的時候想,用膳的時候想,眼睛明明看著別的女人,腦子裡卻都是你的樣子!"
他揉著她的發,吻著她的額,吞著她的淚水:"我已經失去了理智,大概已經瘋狂。他們說你是妖精,你就是妖精,否則我不會這副模樣。沒有女人能夠使我如此沉迷,沒有!"
說著,他惡狠狠的吻住她被淚水潤濕的雙唇,像是為了洩憤,放肆地啃咬,她不覺得痛,也不覺得難過,只順從著他,絕望地想,就這樣死了吧,在他手裡,也算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