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杭州知府高定升,高爺的父親,高爺見了他,軟腳蟹一般,束手站立,不敢動彈。他的那些跟班,被戈什哈們制服在地,原本還在罵罵咧咧,此時哼也不敢再哼一聲。
高定升冷汗直冒,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混賬兒子,連聲道:“還不趕緊給四爺賠罪!”
高爺糟頭蔫腦茫然四顧:“四爺,什麼四爺?”
胤稹薄唇一抿,往左上角斜起,道:“可不是賠罪那麼簡單!高府臺,貴公子這做派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是!是!是!”高定升驚恐至極,話說不囫圇,只道:“這個孽子,這個孽子,今天我回去勒死他!”
“哦!這個樣子,還想把他帶回家去?”胤禛話說的森然,把指頭的翠玉扳指輪了一圈,還要再說,卻瞧見對面酒肆門口出現一個中年男子,笑模笑樣地對他做了個揖,他收起臉色,不再言語。
高定升摸把汗,回過神,對胤稹附耳說道:“卑職這孽子,萬死也難辭其咎!眼下皇上和高相在對面酒肆,請四爺十三爺移步。”
康熙的面前,跪著三個人,前排是他的兩個兒子,後排是那個在船上貿然撞到他身上的從天而降的女子。
他身穿淺藍色的杭綢素面袍子,腰束靛藍色嵌玉腰帶,端坐在太師椅上,一把烏木金絲棕竹摺扇在他手上開開合合,他的目光,在面前的二男一女身上流轉。
垂首跪地的胤禛胤祥,目不斜視,那女子跪是跪著,又不甚安份,時不時地抬起眼,試圖偷窺聖容。
女子打量男子,已是離經叛道,窺視皇帝,追究起來,便是一條大不敬的罪名,立時可以處死。
無知,或是野性未馴,又或者別有用心。皇帝收起扇子,擱在茶桌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這名女子,目測二十上下,官話流利,帶浙江口音,大概是本地人氏,看她四肢纖細,膚色白皙潤澤,當非窮苦出身;身形窈窕,行動輕盈,頗具文雅之姿,像是讀過書的樣子;舉手投足,雖有輕率之嫌,卻也落落大方。官家之女是不像的,商賈女眷也是勉強。
有人說她非妖即神,他是尚儒的,不信這些。但起碼有二十個人目睹了她的神奇出現,其隨身衣物,以及那落水之地打撈上來的機械裝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著實讓人費解。
就這幾天,流言已經傳的滿天飛了,奏章上居然出現了天將神女是祥瑞等阿諛之詞,不知何時,‘得神女者得天下’的說法也偶有耳聞。
皇帝今年三十九歲,春秋鼎盛,繼位之事尚不足慮,然而胤禛胤祥身為皇子,與這問題女子如此熱絡,終究不宜。
胤禛對女色向來冷淡,但方才從窗臺望出去,這位冷麵郎君神情眷眷,莫非動了心思。
“ 把她送回行在!” 皇帝放下茶杯,命令道。
雲來酒肆沿河坊街頭號雅座鴉雀無聲,皇帝不說話,其他人連氣都不敢出。
這頭剛打發洛英,那頭高士奇來報,高定升的事也料理了部分,其子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已是天日昭昭,要蓋也蓋不住,當然不能在杭州府審,已送交浙江巡撫衙門。
巡撫就駐紮在杭州,與高府僅幾街之隔,抬頭不見低頭見,官官相護,這也太明顯了。
可見高士奇辦差不盡心,只想做個好人,了結此事。
“巡撫衙門妥當嗎?”
高士奇一頓,馬上點頭說:“恐不妥,容臣再想想!”
皇帝把扇子往桌上一擲,發出“啪”的響聲,高士奇心頭別地一跳,他在禦前行走二十年,知道這是龍顏不悅的預兆。
果然,康熙說:“還想什麼,直接送刑部!”
移送刑部,高定升就算完了,搞不好浙江省連窩端。高士奇知道皇帝用意,但分寸的拿捏,他不敢擅自做主,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胤禛胤祥,躬身道:“ 臣還有一事,不知當不當問?”
“問吧!”皇帝說:“胤祥不小了,胤禛已在當差,有什麼不當聽的?倒該睜大眼睛,多看看這些營茍之事。”
“是!倒也無他,可能已在聖慮之中,奴才愚鈍,只求個明示。”高士奇打量一眼皇帝的神色,說:“高衙內的事一立案,難保不殃及高定升,就怕經不起查,這連枝帶葉地,萬一株連起來,不知道…?”
南巡出發前,就收到過關於杭州府乃至浙江省的彈劾奏章,今天高衙內的事,是很好的契機,正好順藤摸瓜。高士奇是知道此事地,還要這樣問,皇帝心中暗嘆,此人機靈,卻太圓滑。
“高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