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家家戶戶能吃飽就謝天謝地,哪裡還有多餘的糧食去釀酒,更何況還是“夠味”的酒,那必定要用上好糧食才能釀出來。而養兔子和偷魚的事,前者只要找人去莊大伯家裡搜一搜就知道真假,後者有點麻煩,但只要另外兩樁坐實了,誰還管它是不是真的。
莊大伯臉色陰沉的可怕,他緩緩地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恨不得一口將莊熠吞了下肚。
然而,莊熠的話句句都戳到了他們的要害,哪怕沒有確實的證據,但這事情要傳了出去,他們必定會落下口實,誰讓莊大伯是負責給隊上統計糧食的那個人呢?相比而言,其餘兩樁都是次要的,唯獨這糧食的事半點馬虎不得,到時候一個監守自盜的罪名下來,他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就一句話的功夫,原本的形勢完全對調,剛剛還叫囂著要去告發莊熠的父子倆,這會像是洩了氣的皮球,連腿腳都是軟的,最後一屁股坐在了院裡的石階上。
莊父嚥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可話到嘴邊又忘了要怎麼說。他實在無法相信剛剛聽到的話,在他心目中莊大伯的形象一向很高大,用莊老太的話說,十個他也比不上他大哥的一分聰明,所以莊老太才更喜歡他大哥,而這些年來他一直自欺欺人,想要用行動證明他其實不比大哥差多少。
可是今天他聽到了什麼?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大哥,居然也跟那些上不得臺面的人一樣,幹起了偷雞摸狗的事,而且還是偷著公家的東西中飽私囊。
就彷彿一座大山轟然倒塌,莊父一時分不清是他的信仰毀了,還是壓在他身上多年的枷鎖消失了。
這個時候,莊熠不緊不慢地開口說:“大伯這是怎麼了,幹嘛不走了呢?趕快去大隊長那裡吧,咱們好好說道說道。”
莊大伯一下跳了起來,連忙搶走兩步攔住了去路:“莊熠……不,好侄子,這事咱們不急,等下可以慢慢說。”說著他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卻是比哭還要難看。
相比莊大伯的“識時務”,莊明誠在反應過來後,突然暴起朝著莊熠沖了過去:“臭小子,今天我要好好教訓你!”
見此情形,莊父和莊大伯都大驚失色,一個擔心兒子會受傷,一個害怕把侄子惹怒了,事情再沒法收場。
莊明誠是遠近出了名的能打,他長得又高又壯,力氣也跟頭牛似的,平日裡就少有對手,一般人別說一對一,就是三打一也未必能打過他。而莊熠看著結實,身量在同齡人中也是佼佼者,可兩人往那一站,明顯不是一個重量級。
莊明誠的想法很簡單,沒有用拳頭解決不了的事,莊熠敢去胡說八道,他就先用拳頭打得他說不出話來。
事情的發生也就一瞬間,只聽得旁邊傳來莊母的一聲尖叫,而後在場的眾人就聽到了骨頭錯位的聲音,以及——莊明誠哭爹喊孃的痛呼聲。
莊父和莊大伯都被莊母的叫聲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沒看清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就看到莊明誠著捂手臂在地上哀嚎。
“這是怎麼了?”莊大伯又驚又怒,他驚慌失措得想要把人扶起來,可這會莊明誠正痛得厲害,根本不想讓他碰自己。莊大伯一看急紅了眼,立馬對著莊熠叫了起來,“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要是你堂哥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
莊熠抱著手臂站在那,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說:“本來就沒完呢,不是還要去大隊長那裡嗎,就讓他一起評評理好了,我這要被打的人,還不能還手了?”
“你——”莊大伯一下啞了口,他剛剛沒有立刻阻止,也是存了私心想要讓莊熠就範,可是一向難逢敵手的兒子,竟然不到一個來回就被打趴下了,這讓他不由對莊熠生出了幾分忌憚。
而變臉也就一瞬間的事,莊大伯自知理虧,又有把柄握在莊熠手裡,臉上堆笑的同時,口氣也軟了下來,說:“這事確實是你堂哥做的不對,我回去就教訓他,我們這就走、就這走……”說著使了勁把莊明誠拖了起來,要往門外走去。
莊熠沒有阻止他們離開,只是在莊大伯快要跨出院門時說了一句:“大伯您慢走,放心吧,糧食的賬本我也存了一份,有必要的話可以請大隊長一起核對一下。”
莊大伯腳下一個不穩,差點跪倒在那裡,這個時候他終於後悔今天來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