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父一聽這話, 徹底懵了。
他緊走兩步來到莊大伯面前,拉著他的胳膊懇切地說:“大哥, 他可是你親侄子,大家都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你怎麼能——”
“我怎麼不能!”莊大伯手臂一甩, 義正言辭地說, “我這叫大義滅親, 你兒子他犯了錯,就該接受懲罰,要是每個人都和他一樣, 這天下不得亂了套!”
莊父這下徹底慌了神, 他怎麼也沒想到莊大伯會這麼罔顧親情, 執意要拖自己的侄兒下水。
旁邊莊明誠幸災:“做了壞事就要有被抓的覺悟,現在著急有什麼用, 早幹嘛去了,剛才不是還嘴硬嗎?”
話是這麼說,那父子倆一個坐一個站,連個腳都沒挪窩, 意思也就很明白了,口號喊得響是為了把他們鎮住,真正的目的還是要莊熠把好處拿出來。
莊熠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這對父子心裡想什麼他一清二楚, 就算他把錢無償給出去, 這事也不會就這麼完了。這些人的胃口只會愈來愈大, 最後像附骨之疽一樣死死纏著他們,直到耗盡他們最後的血肉。
莊父以為對方會像他一樣顧念親情,可這個年代別說大家只是兄弟,就是兒子告發了老子,也只會被人拍手稱道。他們村還算好的,有些地方村民成天不做事,腦子裡想的都是給別人安罪名,而當下的風氣不管有沒有證據,被告發的人只要影子是歪的,他就能說你人也是歪的,要是運氣好認得管事的,對方肯幫你查一查,問題還不大,要是本身和人家不對付,被借機報複也是常有的事,脫層皮都是輕的,被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多了去。
莊父張大了嘴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就是他口口聲聲血脈相連的親人,說什麼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現在就是這些所謂的親人想要他兒子的命!
這一刻,莊父徹底萎頓下來,他踉蹌兩步倒坐在門檻上,原本矯健的身軀佝僂著,滿布青筋的雙手緊緊握著膝蓋,深陷的眼窩裡透出一片死灰。
莊熠看看他,只覺得可恨又可悲,講究血脈親情本身沒有錯,可是也要看對方是誰。莊老太的心都偏到了胳肢窩裡,莊父居然還看不透,非要對方親手上來捅刀子,才知道他們根本沒把他當成親人。
經過這件事,莊熠只希望莊父能夠清醒一點,別再被他們三言兩語哄了去。他看向莊大伯,眼裡沒有惶恐,只有旁人難以察覺的諷刺,就好像剛剛對方的話只是一個好笑的笑話,他說:“大伯說的話我有些聽不懂,犯了錯是該接受懲罰,可這犯錯的人好像是大伯自己吧?”
“你少胡言亂語!”莊大伯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伸手指著莊熠罵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咱們現在就去大隊裡,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個時候旁邊的莊明誠走上來勸說道:“爹你先消個氣,他就死鴨子嘴犟,你跟他生氣幹嘛,等下有他哭的。”說著他朝莊父冷聲道,“二叔就看著你兒子作死,也不管管嗎?”
莊父茫然地抬頭,看向莊熠的一瞬間,突然受刺激一般清醒了過來,他連忙拉住莊熠說:“你好好說話,別和你大伯置氣,咱們關起門來還是一家人,可以好好說,好好說的……”話雖如此,莊父也不確信這事還有沒有轉圜餘地,他轉向莊大伯,面露哀求地說,“大哥,這事……”
莊大伯冷哼一聲,揹著手轉過了身,而旁邊莊明誠嬉笑著開口說:“二叔你還是跟堂弟好好說道吧,他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怕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呢!”
莊父這個時候也沒了主意,只能寄希望於莊大伯他們網開一面,他看著莊熠面色沉重地說:“你和大伯認個錯,這件事咱們再好好商量——”
“商量什麼?讓他繼續給我潑髒水嗎?”莊熠冷聲打斷了莊父的話,他朝著莊大伯父子說,“不是要去大隊裡嗎,還等什麼?”
“你——”莊大伯沒料到莊熠這麼不識相,愣是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他用手指著莊熠,過了好半響才被兒子拍順了氣,但這回他改主意了,“好,好得很!咱們現在就去!”說著就要跨過門檻往外走。
莊父一看急了,伸手要去拉住莊大伯,卻被莊明誠一把推了開來。
莊熠將莊父拉過一邊,隨後沖著那兩人的背影開口說:“等下到了大隊裡,我會和大隊長好好說明的,大伯家裡不僅偷偷養著兔子,還好幾次從池塘裡摸了魚,還有過年的時候,二堂哥吹噓自己千杯不醉,說只有自家的酒才夠味,不知道大伯又該怎麼解釋,或者說這釀酒的糧食又是從哪來的?”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另外三人全都跟個雕塑一樣僵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