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緩緩被診出懷有身孕的那一天,六月剛過。
因她月事向來不準,往後推個幾天的,也是常有的事。只不過這一回,彷彿推遲得也太晚了些。她自己倒沒怎麼上心,雖近日神思倦怠,不思飲食,也以為只是夏日炎熱,等天涼快些便好了。不過月芽和錦瑟,卻是心中起疑,第二日,藉著請平安脈的由頭,請了府中秦大夫來瞧。
這一瞧,便瞧出了喜脈。
顧府近兩年都未添新兒哭,如今好容易三少奶奶有了喜訊,闔府上下,自然都喜不自勝。顧夫人且不說了,得了訊息,頭一個便來瞧她,藥物補品流水似的送了過來。三房裡一向最是親近,今日卻熱鬧得如同過年似的,人人臉上都喜氣洋洋。
這也就罷了,午時剛過,她孃家嫂子,餘燕婉也過來了。
“這大熱的天,嫂嫂這麼急著趕過來,也不怕被曬了。”她嗔笑著,命人讓座奉茶。
“怎麼不見福生和惠兒?”她又問。
餘燕婉與她當窗坐了,見她面色尚好,人也還精神,這才笑道:“這不得了你的好信兒,我才著急忙慌地就過來了嘛。”她執了柄紈扇,輕輕扇著,“如今你有了身孕,福生和惠兒一個頑皮,一個愛哭,到了你這兒,沒的吵得你心煩,不利安胎。”她手中紈扇往她小姑子肚子上輕拍一下,“如今你才是最金貴的,等你肚子裡這孩兒出來了,福生和惠兒,多少趟來不得?你還怕沒的煩他們呢。”她抿了嘴笑。
陳緩緩也笑:“嫂嫂如今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說話卻是越來越風趣了。”
餘燕婉睨了她一眼,不與她鬥嘴,只問:“姑爺還不曉得?”
陳緩緩搖頭:“夫人已經遣了人前去送信,早則今晚,最遲明晨,也就該得到訊息了。”
餘燕婉笑:“馬上就要是做爹的人了,看他到時候還這麼往外跑著玩不。”
“不是玩,”陳緩緩解釋道,“老爺約了三五友人往城外莊子裡去賞荷,命他跟了同去作陪,這才去的。”
餘燕婉搖頭嘆氣:“我都知道,如今你的一顆心吶,都只向著姑爺了。”
陳緩緩哭笑不得:“我這分明說的老實話,嫂嫂怎麼還吃起醋來了?”
餘燕婉取了帕子擦臉:“大熱天的,誰吃醋呢。”
“咱們這屋裡醋沒有,西瓜倒是有的。”隨著這一聲,月芽端了盤新切的西瓜,笑盈盈地進來了。
餘燕婉見了,忙道:“這緩緩你可吃不得。”又轉向月芽,認真道,“如今姑奶奶有了身子,你們也該跟有經驗的媳婦婆子,還有大夫們問清楚了,什麼東西能吃,什麼東西碰都碰不得。”
月芽笑:“您放心,這些我們都曉得,這個是特地切了為您準備的。您這一路過來,也曬壞了,吃兩片瓜,解解暑。”她將那盤子西瓜往餘燕婉面前移了移,“這是拿井水湃過的,還涼快著呢,您趕緊嘗嘗。”
“這還差不多。”餘燕婉面色稍緩。
陳緩緩紈扇半掩面,笑道:“嫂嫂這也太過小心些了,操心太過,可小心眼角生皺紋呢。”
餘燕婉拿銀簽戳了塊西瓜,聞言道:“這種時候,寧可小心過頭,也不能出絲毫的岔子。”
陳緩緩知道她嫂子向來是個認真的人,便也不再打趣,只探身向前,騰出一隻手來,握了她嫂子的手,將那塊西瓜往她嘴裡一送,笑道:“行了,我都記下了,嫂嫂還是多吃點西瓜,趕緊解暑吧。”
七月暑熱,到了夜間,也還算涼快,比之前些時日,尚能睡得更安穩些。只是陳緩緩一向淺眠,如今懷了身孕,依舊如此。
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半夢半醒間,只覺得外側臥了一人,她眼睛睜不開,手腳卻還能動,觸控上去,是早已熟識了的肌膚紋理。
“三郎?”夢囈般的輕語,若不是知曉她睡得淺,旁人還真會以為她是在說夢話呢。
“是我。”擁了她入懷,顧洛的下巴輕輕擱在了她的頭頂心上,柔聲安慰道,“時辰尚早,再睡會吧。”
這一問一答,一抱一摟,已叫她靈臺清明。
“你連夜趕回來了?”她從他懷裡鑽了出來,一雙眼睛睜得圓圓,借了外面微弱的月光,試圖看清他的臉。
“這樣大的事情,我怎能不趕回來。”顧洛笑著,溫熱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小腹,還是平坦的。
“癢。”觸癢不禁的陳緩緩,卻是笑出了聲,她翻了身子,打算離他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