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洛離去的這大半個月,陸陸續續的,陳緩緩都有收到從各州縣寄來的小東西,開始有些是吃食,到後面,大約是吃食不好存放了,便是些小玩意兒,風箏,燈籠,甚至是玉石擺件,珠寶首飾,都源源不斷地,送到了陳府來。因他行蹤不好定,陳緩緩也並未去信,知道他一路平安,也就心安了。
日子便這樣慢悠悠地走著,走過了六月,便到了流火七月,乞巧節這晚,陳緩緩也放了院子裡的小丫頭們出去玩,看她們穿針鬥巧,洗頭發塗指甲,又跑去草木間捉了蜘蛛來,放在小盒子裡,等著明早看蛛網疏密如何——這起子小丫頭,倒沒什麼怕的。
陳緩緩在院中竹床上坐著,就著水晶碗吃那青紅葡萄,見那夜漸漸深了,小丫頭們也多有困了,玩不動的,便一一都回去睡了,只留兩個媽媽在門房裡上夜。陳緩緩屋裡今夜當值的,正是小蟬,她在外間,月芽在裡間。
陳緩緩迷迷糊糊地睡著,也不知是到了什麼時辰了,忽的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睜眼就見眼前一個黑黢黢的身影。她心中一驚,才要開口呼喊,就見那道身影俯下身來,一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別出聲。”那人小聲道,隱約卻是蔡寶瓶的聲音。
這就更叫她覺得奇怪了,這丫頭半夜三更不睡覺,跑來自己家做什麼。
“我松開你,你可不許再叫了。”
陳緩緩配合地點頭。
蔡寶瓶這才松開了手。
“這半夜三更的,你跑來做什麼?”陳緩緩坐了起來,瞅了眼外頭光亮,怕是寅時還沒到。
“還穿成了這樣?”藉著床頭那盞微弱的燈火,她打量著一身玄色男裝的蔡寶瓶。
蔡寶瓶卻沒她這麼閑情逸緻,只焦急道:“我來見你最後一面。”
陳緩緩有點懵了:“最後一面?”
“你聽我說。”蔡寶瓶扶著陳緩緩的肩,認真道,“我爹打算送我進宮,我不願意,他便叫人給我鎖在屋裡,要綁了我進京去。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現在趕來同你見一面,往後,也不曉得咱們還能不能再見,這裡就先道個別。”
“你要去哪兒?”陳緩緩握上了她的手,她腦子雖不甚清晰,但也明白,進宮這種事,別說是蔡寶瓶,換了是她,大約也是不願意的。
“去涼州。”蔡寶瓶粗略道。
“涼州?”陳緩緩腦子略一轉,涼州有秦大將軍夫婦在,秦夫人麾下有一支娘子軍,絲毫不遜須眉,蔡寶瓶這時候去,定是要投奔秦夫人了。
“秦夫人那裡倒是個好去處。”陳緩緩點頭,卻又擔憂道,“只是你一個姑娘家,要從這越州往涼州去,途中路遠艱險,萬一碰上個歹人,該如何是好?”
蔡寶瓶稍稍猶豫了下,還是說道:“緩緩,我並非一人上路的。”
“還有誰?”陳緩緩急急問道。
“張明德。”蔡寶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陳緩緩的腦海中當即浮現出那個身材高大,為人卻稍顯笨拙的身影來:“原來是他。”她輕輕一笑,“我竟沒看出來……”
“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蔡寶瓶急道,“他,他只是同情我,我們從小一處長大,情同兄妹……”
“我知道,”陳緩緩按住了她的手,“我沒多想。”
蔡寶瓶勉強一笑,門外傳來兩聲短促的敲門聲。
“我該走了,”她說,想要起身,卻又坐了回來,“緩緩,我這一走,最傷心的,莫過我娘,你有空,多往我家去,替我好生安撫她。”
“放心吧。”陳緩緩也跟著下床來,“我送你出去。”她伸手就去拿屏風上搭著的外衣,卻見一旁榻上,月芽睡得不省人事。
“沒事兒,”蔡寶瓶見她望著月芽,“只是一點點迷香,過不了幾個時辰就會醒的。”
“……”
陳緩緩跟了蔡寶瓶到門外,亮著稀疏燈火的廊上,的確立著一個人,正是張明德。他見陳家小姐也出來了,忙躬身行禮。
陳緩緩看了蔡寶瓶一眼,又望向了張明德:“你這跟了蔡小姐去,自己一身官職全無,只怕還會被蔡都督發文通緝,你也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