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陳緩緩心道,正因為她懂得,才會更覺得悲哀。
“蔡寶瓶,”她起身走到蔡寶瓶身邊,並肩佇立,“我沒有你那樣的豪情壯志,我一生所求,不過平安喜的,我都懂得。”
蔡寶瓶看著她,垂首一笑:“我知道你會懂,你識字,會讀書,又自幼跟著父兄四處調任,見識比我多。我哪是什麼豪情壯志,不過都是一廂情願的蠢念頭罷了。”
“多少人活了一輩子,連個蠢念頭沒有,就稀裡糊塗地過了一生呢。”陳緩緩笑道,“算起來,你是好的了。”
蔡寶瓶又是一笑:“難得糊塗,能糊塗一輩子,不也是一種福氣嗎?”
“這倒也是。”陳緩緩也跟著笑了起來。
醒來的時候,睜眼是黑漆漆的一片。陳緩緩抬手撫上了自己那隱隱有些疼的額頭眉骨,揉了一揉,方才慢慢回想起來,自己肯定是喝醉了。
是了,午後的賽龍舟是怎樣的熱鬧情形,她是記不清了,她只記得,她和蔡寶瓶端了那盤子荔枝,就那麼歪坐在地上,不顧形象地說笑吃喝,她們好像還比賽來著,看誰的果核扔到河面上的遠。
她們還偷了桌上的那壺酒,你一杯,我一杯,就著荔枝,兩個人竟也喝光了一壺。陳緩緩記得,月芽和小滿進來的時候,兩個人臉上那驚訝得彷彿被塞了雞蛋似的大張的嘴,她還好蔡寶瓶取笑那兩個丫頭來著。
至於這再後來,她就想不起來了。她是怎麼出的蔡家雅間,又是怎麼回的陳府,進的自己的屋子,躺的自己的這張床,她通通都沒有印象了。
只希望自己酒品好,沒給人看笑話就行——這是她此刻清醒過來的唯一想法了。
大約是聽見了她輕微的嘆息聲,有人過來打起了厚重的帷帳。“小姐醒了?”是月芽的聲音。
月芽手中的燈照得陳緩緩不得不暫且閉了下眼:“什麼時辰了?”她問。
“還差兩刻就到子時了。”月芽答道,將燈放到床頭,然後勾起了帳子,轉身又去一旁的暖壺裡倒了碗水來,服侍陳緩緩喝了,方取了溫著的醒酒湯來,道:“小姐,喝了這個,漱口再睡會兒吧。”
陳緩緩喝完了醒酒湯,又漱了口,卻睡意全無,只聽得外面一陣蛙鳴,隱約還能聞得到初生蓮葉的幽遠清香,便道:“我不困,我出去走走。”
月芽道:“這外頭又沒個月亮,烏漆抹黑的,還是別出去了吧。”
陳緩緩笑道:“沒事兒,我就在邊上走一走,很快就回來。”
月芽見攔她不住,一面去給她取衣裳,一面道:“那我陪你去。”
陳緩緩卻搖了搖頭:“你先睡吧。”說罷穿了衣,也不用梳頭,只提了盞燈籠,便要出門去。
月芽猶不放心,跟著她出門,卻被她給推了回去:“早點睡吧。”月芽只得站了。
陳緩緩走出兩步,又回頭問她道:“今兒我喝多了,沒人為難你吧。”
月芽忙笑道:“沒有,小姐放心吧。”
陳緩緩知道她說的是假話,只道:“放心,有我在呢,不會叫他們委屈了你去。”
月芽只覺得鼻子一酸,才想要說些什麼,抬頭只見她家小姐已經提燈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