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緩緩,如何不曉得。所以她只一手撐了下巴,略微歪了頭,看著漸漸侷促的月芽,她也不說話,只笑得眉眼彎彎。
還是老實招了吧,月芽心中嗚呼,每當她的這位小姐這樣笑,往往就沒什麼好下場了。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著勁兒,這整個陳家上上下下,大約就沒人能比得過這位小姐了。
所以月芽略略收拾了下心緒,便將她去大少奶奶那屋領取月錢,如何聽得外面小丫頭說王冰人來了,她又如何躲去了牆角下偷聽,都一五一十地,給她的小姐說了個明白。
“這些人怎麼還不死心呢?”陳緩緩趴到了案上,唉聲嘆氣,“明明外頭都傳言了,我是個病秧子嘛,怎麼還會有人上門來呢?”
“小姐,”月芽推著她坐了起來,“你當那些人,真的是為了小姐的人來的麼?別說是什麼孃胎裡帶來的隱疾了,我說這話可不是冒犯小姐啊,我就舉個例子,就是小姐你是個醜八怪,頭頂大包,腳生膿瘡,都會有人上門來求親的。”
“胡說什麼呢?”陳緩緩一巴掌就拍在了月芽的胳膊上,笑嗔道,“這還不是冒犯?”
“我說了是舉個例子嘛。”月芽委屈道。
“行了,我懂你的意思。”陳緩緩一擺手,然後又撐了臉,學著她哥哥賦得新詩時自滿得意的腔調,故意拉長了聲音說道,“更何況,你家小姐我,偏生又長了副好胚子,就是娶了回去當個花瓶擺著,他們也樂意至極。”
月芽笑道:“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陳緩緩也一笑,道:“我也只是打個比方嘛。”
月芽知道她這是在現學現賣,也跟著笑了。
主僕兩人笑了一會兒,月芽又憂心忡忡道:“這次王冰人來說的,是李員外家的孫子,聽說,還是個瘸子。”
“瘸子?”陳緩緩忍不住笑出了聲,“瘸子配病秧子,好像還挺般配的。”
“小姐……”月芽無奈道,“你還有心思說笑。”
“這有什麼?”陳緩緩不屑道,“反正爹爹他們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只怕也難說。”月芽微微擰了眉頭,道,“眼見著小姐也一天大似一天了,老爺……”
“行了行了,”陳緩緩就不愛聽她說這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然後一伸手,道,“給我拿點錢,我去找哥哥,這會子他應該還在家。”
月芽冰雪聰明,問道:“這就要去找少爺買風箏?我打發個小丫頭去就是了。”
“你懂什麼?”陳緩緩抱起了案上的兩本書,神秘一笑,道,“我還要託他給我帶更好的東西呢。”
陳緩緩兄長陳維的書房,位於東北角上,是以她得穿過大半個園子,才能到那裡。不過也還好,這時候園中正是春光爛漫,她正好可以一邊欣賞著春色,一邊慢悠悠晃過去。
只可惜,她哥哥並不在書房……
“少爺才出去了,也沒說去哪兒,穿著家常衣裳就走了。”書房門口掃地的小丫頭道,她見小姐懷抱著兩本書,手裡還攥著三枝海棠花,便又殷勤笑道,“小姐又來給少爺送花啦,奴婢替小姐去插瓶吧。”說著伸手就要來接。
陳緩緩一個側身,然後道:“我自己來。”
那小丫頭便有些訕訕的。
陳緩緩見她這樣,心裡也有些不忍,於是摸了摸荷包,摸出個油紙包來,遞給那丫頭,道:“這是梅子酥糖,拿著吃吧。”
酥糖可不是她們這種小丫頭隨時隨地就能吃到的,所以小丫頭頓時就喜笑顏開地接了,道:“謝小姐。”
順口又打發了小丫頭去取些清水來,陳緩緩自己先進了書房,放下了書,再去找了那隻龍泉窯青瓷玉壺春瓶出來,拿了花枝照著瓶子比了兩下,唔,貌似有點長了。她於是又從書案上尋了把剪子來,咔嚓兩聲,就給花枝修短了些。再一看,嗯,這回可以了。
陳緩緩滿意地插好了花,又左右看了一回,只覺得這嬌豔海棠,配上這素淨春瓶,無論怎麼看,看上多少回,那都是妙得很,妙得很吶~
在欣賞完自己的佳作之後,陳緩緩又抱了花瓶在懷,四下裡打量著,這瓶花要放哪裡好呢?是臨窗的那張書案上,還是靠牆的那張臥榻前呢?她看看這邊,又望望那頭,一時難以抉擇。
這時外頭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還伴隨著有人說笑的聲音,她不用聽都知道,肯定是她哥哥回來了。這下她也不用糾結了,幹脆抱了花瓶,繞到門口處,獻寶似的笑道:“哥哥你瞧,好不好看?”
然而她並沒有得到預料中的贊譽,這讓她覺得很是奇怪了,所以她將凝視在瓶花上的視線,移開到了門前,那裡是有人的。只不過,並不是她哥哥陳維。
那是個無論如何她陳陳緩緩也想不到,自己會在越州城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