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模糊的記憶中不斷出現一個人影,告訴他世間的是非曲折,不能以黑白盡數分劃。
以諾慢慢松開握緊胸口的手,強迫自己認清肩負的職責,路西法的影響還在,必須盡快做決定,他痛苦地閉緊眼睛,壓制自己的猶豫。
我是剿滅邪惡的劍,這是我的使命!
想罷,以諾仰頭望天,驟然展翅高飛,欲躍上雲端,降下洗滌人間的聖雨。
就是這一刻,以諾看見足下一個小小的身影,仰望著自己。
畫面定格在這一瞬——
金色的光芒自雲翳與地面的縫隙穿刺而來,地面上的建築廢墟投射出拉長的黑色剪影,像是一個又一個矗立的十字架,在明暗分界線上,孤獨的“天使”飛舞著,而他腳下,是慘烈的廢墟。
廢墟之上,記憶中模糊的身影就站在那裡,舉起手,向“天使”展示緊握之物。
“我接到了。”
塞納用口型向以諾描述,帶著快意的笑,他知道等著自己的是什麼,能做的只有把貯存卡特神父最後魂靈的十字架緊緊握住。
在路西法墮回地獄的時候,用作祭獻的卡特神父靈魂被剝離了,看過未來的塞納自然可以輕易找尋到十字架的遺落處。
這是以諾一直追尋的,是以諾最重要的東西,而我……無足輕重。
塞納看見那鋼鐵的金色天使不斷靠近,一切都放慢了。
拯救你的神父吧,以諾,畢竟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但倒映在以諾眼中的卻是另一個景象,他看見一個搖晃的身影在不斷靠近塞納身後,路西法最後的黑暗力量附著在那個逼近塞納的人身上。
以諾的意識終於又回歸到作為人類的自己,思維如同被潔淨之水浸泡,驟然變得澄明,長留心間的溫暖回憶重現,他此刻要做的只有拉住塞納,不要讓對方陷入深淵。
但——太晚了。
被路西法力量控制的哈裡握住了塞納的肩膀,後者沒有回頭,只覺有什麼身體深處的東西在脫離。
靈魂還有意識,盡數脫離自己。
塞納已經看到過了,也清楚哈裡是為了什麼,他坦然接受了這一切,畢竟這是不讓以諾陷入更深罪孽的唯一方式。
“對不起……對不起……”
熟悉的哭腔自身後傳來,塞納在心中嘆息。
“我想要救讓……還有大家……我控制不住。”
哈裡的腳下出現黑色,他正在陷落,手中握著一團閃亮的光暈,是剛剛從塞納體內抽離的東西。
金色的羽毛從哈裡懷中滑出,他的五指已經無法攥緊這神聖之物,只要有稍加明顯的挽留舉動,他的手就會被灼傷,看著自己殘破焦黑的手,哈裡茫然無措地看著塞納和飛來的以諾。
他不想傷害塞納的,但像是有什麼控制著身體,令其身不由己。
哈裡確實選擇了和自己父親一樣的道路——用自己的,還有塞納的靈魂,作為封閉地獄門的媒介。
盡管不是完全出於哈裡自願。
路西法在最後一刻,還是狠狠給了以諾致命痛擊。
以諾拼命伸長手,扇動那雙鋒利的羽翼,可無論他怎樣努力,這都像是一道永遠無法到頭的天塹。
眼前的畫面如同變成了電影中的慢動作,一幀一幀地播放。
以諾看清了十字架,清楚那代表著什麼,但此刻,他的手卻只向著塞納。
意識還是很混沌,但只有塞納,以諾還清晰記得,知道這是重要的,不能失去的人。
他說不清楚,也解釋不了自己為何這樣篤定,這是一種後天習得的認知,近乎本能。
呼吸間堆積起窒息的痛苦,以諾預感到某些不祥即將發生。
手指碰到了,短短一瞬接觸又分開,塞納已然跌躺在了地上,最後一刻,以諾沒能握住他的手。
而留著卡特神父靈魂的十字架,同樣摔落在地上,斷裂做兩節。
以諾什麼都沒能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