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曾照彩雲歸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前人的詩句果真氣象萬千,兩人面對寬廣江面瞬時無言。
“大哥,確定渡江?”趙光義遙遙看著一江翻湧,卻知道身旁的人還有牽掛,這一路走得並不甘心。
過去幾日,人到了長江邊,心卻一直留在鳳凰臺上不得善終。
趙匡胤一路上喝了不少酒,話卻不肯說,不見什麼更激烈的感情,可是趙光義知道越是這樣越放不下。
“渡江。”
起伏不定的渡船之上他依舊執劍氣勢森然,趙匡胤看著漸行漸遠的江南風光心裡緩緩地說著再也無從憑寄的字句。
有什麼你不知道,初遇那一日,你便不該救我,或許我死在那場追殺裡之後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夜裡的黑衣殺手不是太子派出的,我本是從太子府裡趕去那條巷子,半路卻遇見了韓熙載的手下攔截。雖然不清楚韓熙載和太子有何舊事,不過你卻一直以為我是因為殺了齊王所以要被太子滅口。如若你早些知道我要殺你,是否便不會有樹下相救?
自己想到這裡卻又搖頭苦笑,那便不是你了,李從嘉。
或許你知道,也一定會救我,不管救得是不是趙匡胤,你不是一個能看著別人死在自己眼前的人,可是鳳凰臺,你終是不願見我。
罷了,趙匡胤亦不是善罷甘休之人,如此,可是你逼我的,李從嘉。
再用一生賭一次,你和天下,我都要。
江上風浪拂面而來,發絲狂舞之間凜然而立的霸氣膽敢豪氣沖天染指天下的又能有幾人?
順江而去,別一江春水如夢南國。
金陵皇宮,滿朝無聲。
太子李弘冀的死因蹊蹺,國主知道後卻按表不發,悲痛之餘心下卻明白,齊王薨的原因多半與太子有關,這個兒子的心性別人不曉,他最是清楚。
說太子是死於瘋癲,恐是做了什麼自己心中有鬼,抑或者是被什麼魘住了也未可知,若是再牽連下去,還能查出些什麼誰又知道。雖然已經稱國主,可是一時遠隔長江天塹北朝的人天高皇帝遠,國主私下仍舊著皇袍,還有不少人改不了口也就暗中照舊,龍紋一動,堂下立時應景地起了無數嘆息聲,英年早逝,可悲可嘆,搖頭悲痛的大有人在。百官各自暗中揣摩,這一時死了兩位諸位大熱的繼承者,如今看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多生出事端了,也不知是天意還是真的應了那容貌的預兆,六皇子李從嘉天生帝王之相,現下東宮之位恐怕是非他不可,只待下旨罷了。
“皇上準備如何對外昭告?”這稱呼亦還沒有改過來,總是自己家的江山,一時半刻對外宣稱國主可是私下誰也心裡不服。韓熙載恨便恨自己沒有及時地攔下趙匡胤,誰知道他竟有如此本事竟然能夠躲入安定公府,此時此刻,太子已死,一切都覆水難收,空餘悲傷。
他暗暗在心中視李弘冀如子,此時白發人送黑發人怎能不嘆息,恐怕如今一時三刻滿朝文武之間真心實意地難過也就只有他一人如是。
“罷罷罷。”皇上揮袖而起,今日早朝便到此結束,太子喪事暫且退後再議。皇上自然也是煩悶無解,那金陵皇宮雕欄畫棟最後竟然還是留不住一脈骨血親情,你爭我奪到了最後賠上了自己的性命,弘冀,你最後一刻可曾有過後悔?
扶著一曲白玉迴廊,廊下的池塘裡芙蓉正好,遠遠地見得那宮女偷偷在角落裡拿著魚餌調笑那些鯉魚,李璟此時此刻卻完全提不起興趣,說穿了,幾許繁華何用,到了最後自己的兒子都你爭我奪沒個休止。他甚至不知道是否應該為李弘冀大辦,自己的一句氣話,說是要召回齊王,便惹出了弘冀的歹毒之心,竟然真的連親叔叔也不肯放過,如今他一死,便把從嘉推到了風口浪尖,此時若是稍有差池,誰又知道李從嘉會如何。
皇上回過身去詢問下官,“近日可曾見到安定公?”
“未曾,府裡傳出信來說是身子不好,暫不得入宮請安。”
李璟長長地嘆口氣,終究是自己的孩子,算來算去這麼兄弟幾人還是李從嘉自幼最襯自己心意,聰明卻不張揚,善感卻不流於庸常,小小年紀便一身風骨可窺見一斑,再加上生得天命之相,滿朝莫不稱頌,現下看來也便唯有他才能制衡住各方的野心。但願這淡淡的煙雨碧色能夠以仁善之心平息接二連三的內鬥。
襯得起山河錦的人,一定要是能夠心中容得了天下的人。李璟苦笑,其實早就該明白,那一年尋找了那麼久,任誰也陪襯不起,還是隻有那個孩子可以。
抬首一笑都是風華。
遠遠地又聽見宮娥嬉笑地聲音,龍袍之人召來臣子商議好太子喪事,隨即轉身去往後邊,“皇上覺得今日這眉妝可好?”
“來來,朕來瞧瞧……”
不過還是平日光景。多了誰,少了誰,既定的日子還是要過。
李弘冀發喪那日,全城禁止喜宴歌舞三日。
安定公府邸內四下安靜,唯有佛堂的木門虛掩著,裡面隱隱透出煙火繚繞,暗暗地女子禮佛之聲。
流珠端著些清淡的齋飯一直等在外邊,想著進去卻又不敢,可是裡面的人已經一日未曾進得些水米了。
安定公失血過多一直未曾轉醒,雖然說了無大礙只需靜養,可是距離那日兩天過去,他便一直混混沌沌地睡著,夫人難免心急。偏偏現在外面滿城風雨,太子李弘冀突然瘋癲至死,人心所向還不明朗,一時安定公又託病不出,不要說外面街坊間的閑言閑語,便就是這府裡的人也是人心惶惶,此時此刻,所有的一切突然全部壓在了娥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