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當時明月在
那小茶鋪後方兩間小小茅屋便是主人的居所,此時見得天大亮,有人出來收拾,忽然發現趙光義還坐在角落裡一時驚訝萬分。
趙匡胤想起了些什麼,“你一直便坐在這裡?”
“是。大哥吩咐了不許我上山,我只好等待。”
“這鳳凰臺上山的路是否只有此一條?”趙匡胤回身詢問那茶鋪的主人,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山又不大,就這麼一條石階路上去。
他立即問趙光義,”昨夜你等在這裡可曾見過有碧色袍子的人上去?“
”昨夜……。“趙光義像是低頭認真地思考,許久抬起來疑惑地搖頭,”沒有。“
那劍便頹然地撐在地上。
安定公府大門緊閉,府內人心惶惶,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手足無措。
李從嘉昨晚剛剛出去,便有訊息又傳來太子李弘冀突然莫名瘋癲而死。娥皇一時便全無了歌舞的興致,本來還想著要同女英一起好好地玩賞一夜,只得早早地散了梨香院的姑娘們等待李從嘉回府再告知。
誰曾想他回來得比預想中快,卻是鮮血滿身意識已經極其不清醒。飄篷嚇得滿眼裡都是淚花慌亂之間說也說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刀子入體一時還不敢妄動。
眼見得自己親手織染的天水碧上全是淋淋地血漬,眼淚已經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女英一瞬間真的佩服起姐姐,如鳳般的女子語氣森然喚人去傳大夫,過去攬過他的手鎮定異常,“從嘉…。。從嘉?”
“我……”他好看的眉目擰在一起,何曾受過此等傷痛。娥皇抓著他的手幫他順氣,“從嘉…。沒事,你堅持住……流了血而已。”李從嘉的聲音已經極低,還不忘記囑咐隨行一句,”不要……為難……阿水……“他甚至不清楚那兇手的真名,只是還依著旁人的習慣喚他阿水。
“好,好,我們先把他關起來,你放心,沒事。娥皇感覺到他的手明顯虛弱無力,發絲已經在一路的胡亂之中沾染上了血跡,“從嘉,你還記不記得霓裳羽衣舞?”
榻上失血過多的人兀自帶笑,還是那麼清淡的一抹,努力地張開嘴卻氣若遊絲,“我……記得……一直記得……可是我…”他很想和她說對不起,雖然已經痛至麻痺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他想借這個機會和她說對不起。心裡一直藏著的愧疚很想要告訴她,心有餘力不足。
娥皇突然伸出手掩住他的口,滿目都是決絕,她只是搖頭,“李從嘉,往日如何我都依你,今日你若敢拋下我一人,縱使我做鬼也要和你共奏霓裳羽衣。你說過要為我找到的它的承諾還沒有實現。”
你必須記住,無論如何不論怎樣,我還是你的妻,生同衾,死同xue,魂魄亦相隨。
娥皇親手替他除去外衣,一旁的女英含淚退至屋外,那淚水濕了錦帕卻又不敢發出聲音,見得端著水來擦洗血漬的流珠也是手指顫抖不敢抬眼,生怕自己一臉慌亂讓眾人更加難過。夫人一臉的平靜,娥皇絲毫不見得驚慌卻被自己的指尖的冰涼徹底出賣,李從嘉僅存的意識裡還能夠覺出她碰觸自己時候那手的溫度不似往日。
大夫急急地止血,可是那刀卻不敢妄拔,
榻上的人滿面蒼白輕輕嘆口氣,像是累到了極致,大夫趕忙說著一時性命還無憂,兇器倉促之間還沒有傷及內髒,只是恐怕萬一拔刀之時連帶傷了經脈…。。那就……
流珠心急,擔心主子的安危顧不及多想脫口而出,“那就如何?若是真有萬一還找你來做什麼,蠢貨!”
“流珠!”娥皇怒斥。
瞬間火燭搖曳的屋內所有人都見得那牡丹傲然綻放,她直直地站起身子,出口的語氣卻是再平常不過的溫柔,還帶著一貫和自己夫君調笑的嬌嗔,“從嘉?”
李從嘉本來只覺得自己疲憊無法,很想閉上雙目休息,聽得她喚,那一目重瞳重又有了些光彩。
“從嘉我們再來賭一次可好?平日裡玩笑你總是能贏,這一次,我們再來玩一次,我來做主,你便信我。”娥皇將他身上的薄被輕輕地掩好,見得他額上都是冷汗混著血汙,拿過帕子來緩緩地擦拭,“你不要說話,這一次無論如何,信我,若是蒼天無眼果真相負,我便隨你去。”
李從嘉周身濃烈的紫檀氣息愈發繁盛起來,很奇怪,總知他是喜愛衣上薰香,此時此刻卻真切地能夠覺出那紫檀香是從骨血裡滲出來一般,總能輕易地讓人平靜下來。他抬起手,那指尖毫無血色,一點一點地拂過她的臉龐,像是要勾勒出一個承諾。
想要說什麼,還是放棄。
我信你,事到如今,我自知那場噩夢裡所做之事罪孽深重,不管你是否記得,變了的東西便回不去,可是我也曾經說過,丈夫,一丈之內才為夫。
那幾欲乘風歸去的人頷首無聲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