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嗅見那麼多年前的紫檀香,清晰得讓他無地自容。
愈發心底慌亂,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定要找到。
府裡的幾個下人哈欠連天,盼著回稟了找不到回去好歇著,反正不過一個盒子,太子總該就作罷了。
誰知道李弘冀頭也不回,一手死死捏緊那白玉的圍欄,只是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噤了聲,“把湖裡的水全部排幹。明天早上之前。我要看到湖底。”
一身紅衣的女子懷抱六絃琴緩緩地順著站在不遠處的岸上,天色完全下來,明明滅滅的火光裡誰也未曾注意到她。
紅袖本是抱著琴等待一場歌舞的。
誰知全府今夜一切事務都被擱置,她走來看看太子有了什麼重要的事。卻只見得他瘋了一般,竟然要排幹湖裡所有的水。
一定是極其重要的東西吧。輕輕地笑,紅衣的女子不語獨立於一株花樹下,遠處的火光鼎盛,人來人往及其忙碌。
閉上眼睛,她能夠感覺到流風亭中他一顆不安的心。
手指輕輕地撥弄,不似刻意地彈奏,卻終究發出了聲響。這一日都彈得是那麼一首曲,清冷的調子,此刻隨意地捧著琴,原本無心。
不過三兩聲。世上如儂有幾人?
亭中的李弘冀突然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掐住了咽喉,半晌舉步回到岸上,一身的怒意慌得岸邊提燈的幾個小婢女統統跪下。
他和她相隔十餘步。
李弘冀抬起手,指著那一襲紅衣的女子。“紅袖。”
紅袖笑盈盈地捧著琴行禮。
絃音止。
他心底突然一疼,那一年,有人斷了弦,割破了手指。“誰準你彈這曲子了。”
紅袖不慌不忙,“紅袖以為太子會喜歡。”
李弘冀猛地過去一把捏住她的肩,聲音壓得很低,卻嘶啞得遠不似那個平日那個決絕桀驁的人,帶著幾分被人擊中要害的絕望和殘忍的放棄,他狠狠地告訴她,一字一句,“你不許再彈這首,否則,你的下場比他還要慘。”
紅袖突然暗暗下了決心。
臉上依舊是笑意盎然,一雙鳳眼挑得恰到好處。“是,太子。紅袖再不敢了。”
李弘冀這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的舉動是否過於小題大做了,竟然在下人面前失了態。他拂袖放開紅衣的人,
紅袖輕輕地問,“不知太子遺失了何物?”
李弘冀有些不耐煩,“一根琴絃,與你無關。”轉身離開。
紅袖一動不動,突然問道,“太子是覺得這詞寫得不好?不喜歡?”
李弘冀腳步一頓,卻很快繼續向前頭也不肯回,語氣異常堅決,“不是不好,是你配不起。”
你配不起這詞,紅袖,你彈不得它。
紅袖慢慢地捧著琴回去,到了偏房暫時歇息,既然今夜已無她的事本該回韓府去,可是她想要等到一個結果。
李弘冀妄想找回從前。而自己,原來只是輸給了一根琴絃。
還是在輸之前,就早已經戀上那夢魘般的紫檀香。
兜兜轉轉的一個夜晚,偌大的一個金陵城。誰人醉生夢死掌燈笑,誰又曾經真的重按霓裳歌遍徹,一城明豔桃花卻只見得。
他們都不快樂。
李弘冀以為自己心意已決,趙匡胤以為自己局外看戲。
可惜他們終究還是踏上了那一方窄窄的樓梯,笙鼎樓之上的人就是全部理由,而最後,又是誰真正得到了一曲蒹葭?
紅袖思緒很亂,手還放在琴上就渾渾噩噩地睡過去。夢裡很多故事唱不完。窗外一府的人還在來去走動。
這裡的一片喧囂,那一片天下卻是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