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好看。寫得好。很多句子值得推敲。”
劉守宗翻開一頁,掃兩眼:“‘老頭子戀愛聽說就像老房子著了火,燒起來沒得救的。’嘖,這比喻,又傳神又新奇,還真是寫得不錯啊。”
“不然呢?人家是大文豪。”妻子覺得有點好笑,“你以為跟你一樣,寫情書都能寫一大堆錯別字?”
“又來!”劉守宗覺得有點丟臉地嘟囔,“多少年前的事了……”
“好好,不說。”妻子笑睨他,“問你話呢,你老闆什麼喜事啊?”
劉守宗看著書裡那行字,福至心靈,唔了一聲:“大概就是——老房子著火吧。”
不知道下屬把自己形容成“老房子”的杜承毅此時正身處別墅三樓的畫室。他站在落地窗前,往不遠處眺望。
放眼望去,是一片欲盛朝氣的綠,林木參天。盛夏的日頭攔腰打在茁壯挺拔的樹幹上,又撒金粉一般撒滿了層疊搖曳的樹葉。
雖然住在別墅有些年了,他卻沒有哪天認真打量過這周圍的風景。
自從給門冬建了這個畫室後,不知不覺的,他竟走進這裡,往外看了許多次。每回都是一個人。
前幾次只覺得滿眼的綠色沉鬱壓抑,現在再看,樹還是那些樹,他的心情卻不再是那些心情了。
窗戶有些反光。杜承毅從裡面看見自己的臉,不知是早就笑了,還是現在才笑。
他轉身出了畫室,經過書房時,無意間撞上女傭偷偷打量的眼神。那眼神,和劉守宗剛才的無二分別。
興許是五倍工資的激勵起了效果,第三天的中午,小範就趕出報告,而後將它妥帖地塞進資料夾裡,送到了杜承毅手上。
當天晚上,杜承毅接到門冬的致電。
這兩天,門啟盛請假在家。每每提到杜承毅,門爸儼然一副怒發沖冠的模樣,滿臉嫌惡,可門冬只要輕聲替杜承毅說兩句好話,門爸的聲音便跟著輕了,氣也蔫了。大多數時候,父子倆其實並不會提門冬和杜承毅的事,可大家心知肚明,於是相處起來,顯得很是別扭尷尬。
這樣僵持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到底是三個男人裡年紀最小的,見門爸的態度模糊,卻也沒有強烈反對,門冬熬到第三個晚上,憋不住給杜承毅打了個電話:“我感覺我爸爸好像不怎麼生氣了。”
杜承毅大致瀏覽著手頭上的財産構成報告,說:“嗯。”
門冬這會兒心裡有點忿忿。
感情就他一個人心急火燎,坐立難安地睡不著覺?杜承毅怎麼好像個沒事人似的?
他帶著股不管不顧的沖勁,說:“早說晚說都得說,幹脆您明天就過來吧!”
“好。”
上一秒還其勢洶洶的門冬像是沒想到杜承毅答應得這麼果斷,又有點踟躕:“啊……啊?”
“明早我過去。”
“真……真的啊?”
“嗯。”
睡覺前,門冬翻來覆去幾遭,又給杜承毅撥了電話:“杜先生,您明早真的要過來嗎?”
“嗯。”
“您,不要跟我爸爸,打架。”
“……”杜承毅說,“我不會打你爸爸。”
“那我也會叫我爸不要動手的。”
“嗯。”杜承毅似乎輕笑了一聲,“早點睡。”
那聲低沉沉的笑透過手機,像人的嘴唇,撫了一下門冬的耳朵。
門冬掛了電話,那聲笑還直往他耳朵裡塞。他閉上眼睛,心髒怦怦直跳,明明眼前是黑的,腦海裡卻五顏六色,跟炸開了成片的煙花似的。他深呼吸幾口氣,在無法抑制的心跳聲中催著自己入眠。
翌日早上,門冬家的大門被人敲了兩聲。
門冬一大早就跟門啟盛說了杜承毅要來的事。坐在沙發上的父子倆聽到敲門聲,同時表情一凜。
門冬瞧了眼門爸的神色,率先道:“我去開門。”開門前,門冬回頭,低聲道:“爸,你別打人。”
“嗯。”門啟盛臉色沉沉,不輕不重地從鼻腔裡應了聲。
門冬開啟門,和杜承毅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