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妃卻是冷笑一聲,“他娘都死了半年了!早知道他如此不識趣,當時本宮就不該費那麼大心思把他給弄過來!現在那周美人還捏著本宮的這個把柄威脅本宮!”
那宮女趕緊“噓”了一聲,“娘娘您小聲些,小皇子才出去不久,小心被小皇子聽見。”
武妃卻冷笑了一聲,卻是明顯降低了聲量,“他聽見又如何,憑他那屁大點兒年紀還能知道是我設計讓他沒了母妃不成?”
殿外的他頓時彷彿石化,過了半晌,卻又立馬轉身離開房間,面色無絲毫變化,但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睛,卻漸漸如陰雲遮蔽朗月,只剩無邊無際的陰霾。
那日回來,他第一次叫了她母妃,沖她笑得眉眼彎彎,天真而可愛。
但那雙眼睛,在無人之時,卻始終透著那個年紀不該有的深沉與陰翳。
日後,他對她百般討好,將她哄得暈頭轉向,真的將他當做了親生兒子,將一切都毫無保留地給了他,所以他才能憑著武家的勢力,上戰場,立軍功,奪皇位。
他對王權的執念,始於為母報仇,為了得到這個王權,他可以拋棄自己的尊嚴,自己的喜怒哀樂,甚至於自己的親生姐姐。
曾經他以為,如果他有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力,他的母妃便不會死,他便可以保護所有至親之人不再受到傷害,可他卻為了這王權,將所有親近之人一一推開,變得不相信任何人,變得冷血無情。
然而,到現在,他更加不可能讓任何人奪走他的權力。
因為他,除了這皇位,已經……一無所有。
彼時,窗外一輪冷月高懸,夜風如刀,分明未至冬日,卻冷寒入骨。
而這深宮之所,最冷的地方,莫過於,冷宮。
無心可能此生都不會忘記她初入冷宮時看到的場景,一群身著破爛綺羅裙頭發散亂的中年女子在聽到院中一位嬤嬤說開飯了之後,如同餓狗一般忽的從四處湧出來,便朝地上那一盆看著便令人作嘔的剩菜剩飯撲去,趴在地上用手捧著大口吞嚥著,甚至有人為了一兩塊肉大打出手,抓著對方的頭發衣服不停撕扯著,口中所罵之話汙穢難聽。
見到這副場面之桃當時嚇得愣住了,喃喃地喊道,“娘娘……”
負責接管她們的一個老太監見他們這副樣子,極其輕蔑地笑了一聲,“進來這裡的人,不是熬不下去自殺了,就是熬著熬著跟她們一樣熬瘋了的人,你別瞧她們這樣,再過個三五年,你也跟她們沒什麼區別。”
無心聽了,一雙眸子卻始終平靜無波。
“三五年……”她笑了笑,神色漠然。
就算不來這裡,她也熬不過三五年。
她側身問那人,“我們的房間在哪裡,還麻煩公公帶路。”
那老太監在這冷宮呆了快十年,也算見過不少被打入冷宮的女子,哪個進來不是哭哭啼啼害怕得要死,要不就是一臉死人模樣已然生無可戀,但像無心這般神色淡然平靜的人,他倒還是第一次見。
他初見著她被押進來時還只是感嘆這麼個絕世的美人當真是可惜了,可現在他才開始從上到下細細打量起她來,無心是剛醒沒多久就被打來冷宮了的,一身白色裡衣,瓷白的臉上粉黛未施,沒有華麗的衣飾,沒有豔麗的妝容,甚至面色有些病態的蒼白,但她就靜靜站在那裡便讓人感到一種不容侵犯的聖潔靜美。
“公公?”
無心又喚了他一聲,老太監回過神來,不自覺低了低頭,抬手指向前方,“娘娘還請跟老奴來。”
分明剛才他還語氣輕蔑不將她們放在眼裡,但現在竟恭敬地稱她娘娘,這態度的瞬間轉變讓之桃十分驚訝,無心卻是點了點便向前走去。
路過走廊的時候,她們撞見了幾個太監,那些個太監見了無心面上立即露出那種蛆蠅還惡心猥瑣的笑容。
之桃立馬低下頭去,害怕的拉了拉無心的袖子,雖然冷宮是這後宮中的忌諱,不可妄自談論,但卻還是有種種可怕的傳聞傳了出來,據說後宮之所以可怕,不是因為進了冷宮便意味著失了皇寵,失了皇寵庸庸度日也可,但來這裡的妃子卻是鮮少有不發瘋的,這就證明這裡的可怕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那些因憤世妒俗而心理扭曲的太監會對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做的事也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殘忍變態,有許多妃子不是自殺而死而是被他們活活給折磨死的。
特別是到了夜晚,常常都還能聽見從冷宮深處傳來的悽厲慘叫聲,而此時深處冷宮之中的她們,耳邊便回蕩著女子那般悽厲慘烈的叫喊與不堪入耳的呻吟聲,無心緊蹙眉頭死死捂著之桃的耳朵,但那如同惡魔一般的淫笑聲卻還是無時不侵蝕著她們的耳朵。
之桃嚇得抱住無心害怕地抽泣,“娘娘,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奴婢好怕……”
無心知道她們之所以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裡只是因為她們才剛入冷宮,那些人還不敢對她們怎樣,但時間一旦長了,她們必定也會遭到那些猥瑣太監的毒手,想到這裡她不禁收緊了抱著之桃的手,這一次,她們若還能出去,就證明她已經贏了,若不能……
她垂下眼看著懷中的之桃,她已然是將死之人,卻是害了之桃同她一起受苦。
她抬頭望向窗外那一輪冷月,月光映進她清冷的眸子,在夜裡泛起清瑩的光,她沉沉開口,“我們會離開這裡的,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