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言語如何能如得了君王耳中,更甚北渝的百萬軍師幾乎大半都追隨於秦家,功高震主又是軍權在握,就算是再賢德的君主也無法不忌憚,更別說如今龍椅上這位少年即位手段了得的皇帝,秦府怕是早已被皇家盯上。
他師傅是個避世絕俗的高人,他也承得一身淡泊名利,無心於官場,但對朝廷的走向還是有一定了解,但此前他未想到這一點,或是因為對於秦府,他的所有關注都在秦九兒一人身上,卻是忽視如此攸關的局勢。
那一夜,他想了很多,從來眉目清淺的他,自此眸中多了深沉晦澀。
那日在客棧,他說了傷她的話,他想,此生或許再無機會與她一起,但他會拼盡所有力氣,護她一世安好,只要她好好活著,她的世界並不是無他不可。
可他終究還是低估她的執著,他說了那樣傷她的話,她還是不願放棄,沒有人會不在意自己心上人對自己說的那般誅心的話,可她始終笑得一臉沒心沒肺,他不知道在他轉身之後,她是如何卸下偽裝舔舐傷口。
對她所說的這些,非他所想,對她所做的這些,非他所願,可他,別無選擇。
自十歲她騎馬闖入他的視線,從此他眼裡再無他人。
因為她,他才會日日坐在那棵海棠樹下,等著她從那牆頭探出頭來,投以他一個溫暖的笑容。
他沒有辦法跟她說,他是喜歡她的,很喜歡很喜歡。
在渝州的時候,因為遠離了京都諸多視線,他終能對她稍稍好些,只是那樣的時光太過短暫。
回京之後,突然被任命為丞相,是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但自穿上蟒袍的那一刻,他便有種不祥的預感,而那一天終於到來。
那一日,劉曜召他入宮,給了他一封信,是一封與吏部尚書盧秘來往的信,署名是秦穆。
劉曜說,“愛卿應知,朕要實行改革之制,《循吏令》已經起草,一旦實施會大大削弱官吏貴族的特權和利益,必將引起眾人反對,而朕手無軍權,無法震懾朝堂,朕也想到會有人煽動秦府之人,畢竟秦家掌握了我北渝大半兵權,可朕一直以為秦家忠心耿耿,才放心將兵權全交與他們,可朕未料到他秦家便是如此忠君的!!!”
他說到最後龍顏大怒,眼底是滔天怒火。
他看了那封信的內容,說的是他秦家會想辦法刺殺劉曜,是時朝堂必定大亂,雖立有太子,可眾人皆知太子勢弱,二皇子必反,待二皇子將太子殺之,秦穆便以平反之名拿下二皇子輔佐尚小的三皇子上位,這樣一來,秦穆既保住了兵權,還能正大光明的攝政,輔佐一個傀儡皇帝來將北渝江山盡手囊中,更能青史留名無一點汙點。
他看完此信,心中只有一個看法,這出戲當真寫得不錯。
他知道這封信是假的,而劉曜也定知他不會被這區區一紙書信矇蔽,但他們卻都將這出戲演了下去,他演願為君效勞除去逆犯的忠臣,他演一心為國澤被蒼生的君主。
只因他要護住他想要保護的那人,而劉曜下一個要用來開刀的,便是他。
而後劉曜說,這朝廷真該換換新面目了,既然秦家想要刺殺他,他便將計就計演一場戲,用這場戲不僅扳倒秦家,也給朝廷來一次大放血。
他說,這是為了國家大義。
孟昀緩緩將手中的信紙收緊,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皇帝,是一個百姓的好皇帝,卻不是一個臣子的好君主。
他最初只想變得強大,能以一人之力護秦家上下週全,可這一刻,他知道,就算他拼盡全力,他能護的,只有她一人。
所以他領兵屠滅她滿門,只為護她一人周全,縱使日後被天下所唾罵。
聽說南疆有種名叫夢浮生的酒,飲之,能讓人忘卻前塵往事,從頭來過。
但這種酒是一種蠱酒,將母蠱種在自己身上,子蠱為酒,飲之確可忘卻半生憂愁,但代價卻是下蠱者的十年壽命。
他想若真有這種酒,他願用十年光陰,換她半生安樂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