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裡有說不盡的疲憊。
孟昀伏在殿下道,“陛下操勞國事,又身負重傷,還望陛下保重龍體,既然陛下已然乏了,臣便不再打擾了。”
劉曜閉眼點了點頭。
“微臣告退。”
孟昀站起身退出了承明殿。
以手撐著眉心的劉曜緩緩睜開了眼,目光幽幽向殿外望去,嘴角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李德全,你說,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個……奴才愚鈍,自是不知。”
劉曜笑了,那種似暗夜深處罌粟花開一般豔麗而危險的笑。
出了宮門孟昀直接乘車回了府,卻在途中暗中喬裝輾轉上了另一輛馬車,車輪碾過青石板鋪就的路,一路出了城,往章山而去。
山間有條小徑,蜿蜿蜒蜒通向山頂,兩旁是青翠竹林,此夜無月,夜色昏暗,他提燈順小道而行,最終停在了一處竹屋之前。
他輕輕叩了木門,隨著一聲“嘎吱”的輕響,有小童提燈將門開啟,“公子,先生等您很久了。”
他點了點頭隨小童入了院門。
“師傅。”
堂內有青衫白須的老者睜開了微憩的眼睛,“小昀啊,你來了。”
他快步走到老者身旁,“師傅,九兒她可醒了。”
季羋搖了搖頭,“還未,為師將她安置在了你原來住的那間屋子,你去看看吧。”
孟昀沒有急著過去,只是突然後退幾步,“嘭”的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重重的向季羋磕了一個頭,“徒兒謝師傅出手相救之恩!”
季羋走過去將他扶起來,“我們師徒之間還言什麼恩情,救秦姑娘的是你,為師不過提供了居所,不值一提。”
說著他嘆了一聲,“秦將軍乃一代忠良,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老天無眼,奸佞諂諛之輩不收,卻令忠肝義膽之人枉死,官場之中權力角逐,你今為一國之相,謹記收斂鋒芒,萬事小心,不要再步秦將軍的後塵。”
“徒兒明白。”
“當今的皇上是個霸主雄主,有野心,也有雄才大略,但是性情嚴峻,若有欺罔犯法,擋其路者,輒已殺之,能為萬民造福卻稱不上是一個仁君賢君,你為國相,輔佐他側,可謂兇險,稍有不慎,便是滿門之禍。”
孟昀緩緩垂下眼眸,“徒兒知道,但徒兒……”他蹙起長眉,眸色堅定,“別無選擇!”
“罷了,你已入官場,為師多言無益,”他揮了揮手,“你還是去看看秦姑娘吧。”
他拱手再拜,“師傅早些休息。”
拜謝完師傅,他便徑直去了秦九兒休息的房間。
許是為了讓她睡安穩些,屋內難得燃了蘇合,淡淡白煙從古樸的銅爐內緩緩吐出,陣陣清香,安穩人心。
屋內的木床上靜靜躺著一名紅衣的少女,一旁燭臺上的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脆弱得彷彿一碰就會破碎的輕瓷,雖有蘇合安神,她卻彷彿還在夢魘之中,眼角不時有淚緩緩流出,讓人看得心疼。
他向她走過去,在她床邊緩緩蹲下,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她,他想,她一定是恨他的,但沒關系,他只要她活著,好好的活著。
沒有什麼是時間治癒不了的,就算是一年,十年,還是二十年,她終會有好起來的那一天,她便又是那個無憂無慮,愛笑的秦九兒。
也定會,遇到一個比他好的人,給她一世寵愛,安穩。
他伸手去觸碰她蒼白的面容,動作那樣輕,那樣輕,替她撫過眼角淚痕。
良久,他握住她的手,緩緩低下頭,將臉埋進她的手心,喉結不住的上下滾動,聲音止不住的哽咽顫抖,“對不起,對不起……”
一滴淚無聲從眼角劃過,浸入枕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