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慶唱起反調,領班軍機大臣彭蘊章表面風清雲淡,內心十分厭煩。他不疾不徐,臉上很是鎮定,說道:
“此言差矣。楊賊竊居金陵,僭稱帝號,為朝廷心腹大患。粵匪竊居嶺南,又在福建、浙江大舉用兵。江南江北大營當面之敵皆為粵匪精銳,其勢急。
“至於金陵上游,湘軍所當之敵皆為長毛餘孽,為朝廷腹腋之患,其勢緩。兩大營勢急,湘軍勢緩,軍餉所出,自然優先供給兩大營。”
咸豐有些不耐煩,說道:“粵匪已經進入浙江,浙江的形勢說不定已經相當危急。湘軍和兩大營是朝廷在東南的兩根柱石,不思為國報效,反而為糧餉爭執不休!”
天子一怒,軍機大臣們個個慌恐。以彭蘊章為首,四個軍機大臣再次跪了下來。幸而咸豐優待軍機大臣,每個大臣的前面都放有一個跪墊,不必像前朝那樣跪在硬邦邦的青磚地上。
彭蘊章瞟了眼年輕的咸豐帝,覺得他剛才的氣話實乃多餘,也純屬無用。
當兵吃糧,天經地義。湘軍也好,江南江北大營也好,都處於戰爭前線。朝廷既要指望他們賣命,當然要給他們提供充足的軍餉。
就像俗語所說,既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前線將士缺餉,又怎麼會賣命打仗呢?
文慶兼任戶部尚書,掌管清廷錢袋子。咸豐便問他道:“文慶,前線缺餉,你可有什麼良策?”
在滿清小農經濟條件下,清廷籌餉的路子並不多。文慶思索片刻,說道:
“歷來籌餉,無非是開源節流。開源這一塊,除了厘金外,不妨開徵洋藥稅。洋藥輸入日甚一年,若開徵稅款,每年可得餉銀上百萬兩。”
洋藥即為鴉片,這是一種遮羞的說法。第一次鴉片戰爭後,鴉片貿易合法化。中華帝國軍政府厲行禁菸,鴉片交易逐年向北方轉移。
開徵鴉片稅前景誘人。只不過,當年道光皇帝為了禁菸,不惜與英國一戰。戰後,清廷雖然默許了鴉片輸入,但仍然以洋藥代稱鴉片。若公開徵收鴉片稅,既不是公開鼓勵鴉片貿易?
現在咸豐為了籌餉而開徵鴉片稅,豈不啪啪打臉?不過,道光、咸豐父子二人都沉溺鴉片,再談禁菸都是掩耳盜鈴,也完全不可行。
彭蘊章坦然說道:“洋藥既已大量輸入中國,若不徵稅,白白喪失利錢。而開徵洋藥稅,除了可以開闢財源,還能抑止洋藥貿易。”
這是什麼道理?
不等咸豐發問,彭蘊章解釋道:“開徵洋藥稅,將抬高洋藥價格。洋藥價格升高,普通人吸食不起,洋藥銷量就會下降。久而久之,便有禁菸之效。”
養心殿內的君臣都是絕頂聰明之人,顯然知道這種歪理站不住腳。但彭蘊章這樣說,顯然是揣摩透了咸豐的心思,還是使咸豐面子上好受許多。
久不言語的軍機大臣穆蔭,此刻也插話道:
“開徵洋藥稅確有必要。只不過,朝廷不便明發上諭,更不能公開宣揚此事。不妨由軍機處密函各省,讓各省自行開徵洋藥稅。所得稅款,三分歸地方,七分交戶部,以刺激各省積極性。”
咸豐點點頭,說道:“也只好這樣了。眾卿平身,站著回話吧。”
四位軍機大臣站起身來。彭蘊章向文慶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陳奏籌飽的辦法。
文慶微微點頭,慢條斯理地說道:“粵匪以夷變夏,學西方實行重商主義。但不得不承認,粵匪擅長理財,頗有一些可效仿的地方。”
這話放到公開場合,絕對要被百官噴死。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御史、讀盡聖賢書的翰林,絕對要上書彈劾文慶。
文慶自恃自己是兩朝元老,時日不多,當著咸豐的面,說出了這些大逆不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