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我是種解脫,如果我是自殺死的,我會永遠埋怨譴責自己,我和奶奶相依為命那麼多年,也算嘗遍所有艱難辛酸,奶奶把我養大成人不容易,她撒手人寰後,我便是她生命的延續,而我卻做出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這是最好的結局,陰差陽錯,我死了。
☆、第 3 章
昏昏欲睡的我被霍玄這一問徹底勾回了魂。
裴楨原來並不知道我已經死了。他只是以為我回了江城,他憑什麼斷定我在心灰意冷時,最想去的地方是我們相識相戀的江城,被傷得體無完膚後還要沒臉沒皮地緬懷我們甜蜜的過往?他永遠那麼自信,我生前很喜歡他這點,但此刻,只感覺到尤其可恨。
怪不得裴楨現在愁容滿面,他要是知道我死了這麼勁爆的訊息肯定會一掃陰霾,興奮得跳起來。再沒有人可以成為他追白月光的絆腳石,他可以披著偽君子的麵皮一輩子光鮮亮麗。他一定會在每年清明,給我掃墓上香,這當然並不是因為他心虛或是愧疚,只是專程來佯裝深情,他總是把自己包裝得這麼完美。
霍玄口中的“家裡那個”是指的莫小白,那有兩種可能,莫小白在我屍骨未寒的時已經搬進了蘭斷居那棟別墅,或者裴楨除了蘭斷居,在其他地方還有家。
裴楨和多少人湊成了鴛鴦蝴蝶,我已經不感興趣,但蘭斷居如果被他拿去取悅佳人,我覺得我有可能會摔爛觀生鏡,變成厲鬼逃到凡間去,把他撕個粉碎。
蘭斷居的房子我已經住了七八年了,算是陪著我見證我和裴楨的感情從如膠似漆到形同陌路,如果我成了孤魂野鬼的話,我的魂大概也會困那裡。
那裡所有傢俱、裝飾、甚至水管電路的改造都是我和裴楨親自完成的。
鵝黃色的輕薄冰紗窗簾,掛滿菱形墜子的璀璨水晶吊燈,絞滿紫色木槿的舒適布藝沙發,茶幾窗臺上的玻璃花瓶裡插著香氣濃鬱色澤豔麗的幹花,地面鋪著黑底白點的水磨石,像是一片空闊深邃、閃閃發光的星空。
房子是我和裴楨感情正濃時買的,我們一起打理裝飾,我一直以為房子是我倆的,所以我住得安心又坦然,直到一次“池西”資金周轉困難,我不得已提出將這棟別墅抵押貸款,當時裴楨猶豫不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以為他是擔心我無家可歸,畢竟那時他還可以回家宅,而我幾乎孑然一身。
最後他被我說服了,我無意間瞥了一眼抵押合同,戶主名字只有一個裴楨。我當時不以為意,畢竟我們黏黏乎乎幾乎是一個人,自認為“他的”和“我的”沒什麼區別,而且我還正困在裴楨造的玻璃童話裡傻兮兮地樂。
裴楨果然優秀,未雨綢繆,老早就修好了柵欄,準備和我劃清界限。
裴楨可以把蘭斷居空置、轉賣,但萬萬不能把它送給新看上的小男孩。
但凡他尚餘一絲人情味,他該把這一方淨土留給我,這棟別墅裡面可以有新的一家人住進來,養幾只貓貓狗狗,整日充滿歡聲笑語,闔家幸福,但絕不可以有他的情人搬進來,躺進我的白瓷浴缸和他鴛鴦戲水,睡著我的枕頭,和他擁抱纏綿。我不能忍受,衣櫃裡掛滿他倆的襯衫領帶,情侶杯裡插著他們的同款牙刷,這一切都讓我無比惡心。
裴楨倚在沙發上,用兩指轉了一圈指環,並沒有陪霍玄聊他的莫小白,自顧自地品起了紅酒,似乎興趣索然。
他環視一圈,原本透著股散漫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明亮起來。
那人來了。
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刺激得捧著顆千瘡百孔的心狼狽而逃,他是裴楨心心念唸的白月光,他是裴楨目光所聚,情之所鐘。
在他面前我相形見絀,不戰而敗。
宋懿被一圈西裝革履的權貴圍著,他身材頎長高挑,被黑色西褲包裹的雙腿筆直,腰身纖細,上身卻是很隨意地穿了件煙灰色v字領薄毛衣,雪白的襯衫領子外翻,他總是如此隨性,不經意地勾人眼睛。茂密的棕褐色頭發微微有些自然捲,後梳露出光潔的前額。
他的眼睛深邃,眸色淺淡,鼻樑骨挺直,肌膚雪白,被晚宴輝煌燈光一照耀,就像是歐洲宮廷壁畫裡走出的人物。
我早聽說他的生母是愛爾蘭國寶級的女演員,一張臉幾乎達到美學極致,他當然也繼承了母親的好相貌,拋下對他的所有成見,只以一個純gay的身份來看,他的確是萬裡挑一、可遇不可求的配偶,輸給他我委實不冤。
宋懿對裴楨滾燙的目光似有所覺,轉過頭來,極有風度地對裴楨遙遙舉杯,嘴角抿著一抹淺笑。裴楨也執著高腳杯回敬,電光火石間,眉目傳情。也就幾秒後,宋懿回頭,照舊和那群油頭粉面的富商官僚閑聊,但是那剎那間的濃情蜜意彷彿滾油,劈頭蓋臉的澆在我身上。
我決不是嫉妒宋懿,我只是不甘心,如鯁在喉,總覺著有天大的冤屈需要申訴。為什麼我陪他經歷波折磨難,傾盡所有,到頭來卻死得孤獨悽慘,而他,只需扔出一丁點虛情假意,我就像狗一樣含著,心甘情願為他效忠一輩子,利用價值耗盡後,便將我一腳踢開,當他有自己的心上人時,卻又能得償所願。
宋懿的確優秀,無論家世背景還是學識能力都是翹楚,不過以裴楨的詭譎手段和精湛演技是絕對能牽絆住宋懿一生一世,然後他們天造地設的一對,恩愛到白頭。
但是,不該是這樣!不是說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憑什麼他永遠順風順水,步步高昇,我卻還要眼睜睜看著他把名譽美人都收歸囊中,百年之後,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第 4 章
半夜宴會結束,裴楨倒在林肯後座上,眼睛愣愣地看著車窗外,閃爍的霓虹燈光像水流一樣從他臉頰滑過。
有一瞬間我彷彿感覺,他蛻去全副武裝,露出了少許脆弱和落寞。
神情呆滯地癱了幾分鐘後,他扯了扯襯衫領口,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我看到聯系人那欄是我的名字,他手指停頓了幾秒,還是按了下去。
“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他一把將手機仍在後座上,手機摔在真皮座椅彈了數下,發出幾聲悶響。
司機小柯聽到後座的動靜,小心問了句“裴先生,沒事吧?”
裴楨臉上情緒一下收斂個幹幹淨淨,還淺淺笑了笑“沒事,專心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