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群人自然便是杜蕊微與沉央等人。
瓜州鎮緊臨焦山,往西行得七八里,漸漸入山,人煙稀少,天色已然盡黯。夜梟棲於樹梢,叫聲淒厲,若是尋常人聽了必會心膽俱寒,但她們都有一身本領,自然不懼。
綾兒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一會與紫煙說,倘若當真有鬼,她定要多捉幾個,讓那些惡鬼都知道她得厲害,一會又跳到樹梢上,東看西看,唯恐走漏一個半個惡鬼。自從下山後,一路往北,路上倒也遇上幾場不平事,綾兒自然是要除強扶弱,拔劍襄助得,但那隻不過是幾個小毛賊,並不是甚麼妖魔鬼怪,一劍斬去便駭得屁滾尿流,絲毫也顯不出綾兒得厲害,她早已悶悶不樂。
沿著山間小道往裡走,越走越是陰森。躍過一條小溪,眼前突現一片院落,因天色已暗,新月未起,自也看不真切,只見黑壓壓得一片,偶而又聽得兩聲怪異鳥叫,令人毛骨悚然。
眾人穿過一片桃林,綾兒貫注玄氣於劍上,振起劍光,朝廟裡走去。走入廟門,內中無比安靜,毫無半點聲息,也無半個鬼影。寺廟荒廢不久,物事俱全,雖說是荒寺,但杜蕊微仍不願在佛堂借住,便向後院走去。來到後院,綾兒提著劍踩著院牆急急一陣巡遊,落下地來,說道:“師姐,沒人,也沒鬼。”
杜蕊微點了點頭,紫煙與紫雲走到廊角,點起燈光。綾兒提劍走入廂房,挨戶挨戶看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不由得氣洩,嘟了嘟嘴,很是不樂。餘里秋笑道:“世上哪來許多鬼讓你捉,惡鬼吃人,多半是無知之人胡言亂語一通,你也信?”
綾兒嘟嘴道:“說不定真有鬼呢,要不然這廟裡的和尚都去哪了,定是讓惡鬼一個接著一個嚼了。再說了,鬼有甚麼好稀奇的,凌師兄便曾聽得萬鬼痛哭呢。”向沉央看去。
紫煙拾了些乾柴來,在院中升了一堆火,沉央坐在火堆旁,看著火苗竄動,杜蕊微坐在他旁邊。聽得綾兒這話,杜蕊微眉頭微微一皺。餘里秋也向沉央看去,目露懼意,他親眼目睹沉央掐死了真雲道人,打跑了黑衣人,一拳擊飛了楊頂真,自然知道沉央乃是何許人也,莫看沉央此時一副病殃殃的模樣,一旦發起瘋來,當真駭人。
餘里秋走到沉央身旁,一屁股坐下,笑道:“世人都說紫閣山沉央大法師乃是不世奇才,千百年也難得一見,以往餘里秋只聞尊名,不見尊面,但也佩服得緊。”
沉央笑了一笑,並不說話。
綾兒道:“凌師兄是天下一等一的奇才,但也不要你這臭泥鰍佩服。你瞧你,又短又肥,也沒幾分本事。”
餘里秋大怒,叫道:“餘某乃是堂堂離心島島主,怎會沒有本事?再說,士可殺,不可辱。餘某雖為階下囚,但也行不更名,坐不改名,姓餘名裡秋,不是甚麼臭泥鰍!”
“還說不是臭泥鰍呢?”綾兒嘟著嘴,把餘里秋上下一陣看,餘里秋被她看得背心發寒,忍不住往後一縮,綾兒不屑道:“你倒說說,餘里秋,魚泥鰍,不是想偷吃魚吃的臭泥鰍又是甚麼呢?”
餘里秋一怔,說道:“泥鰍不吃魚。”
綾兒奇道:“泥鰍不吃魚,那吃甚麼?”
餘里秋心想,倘若老子說吃泥,那豈不是正好坐實了老子便是一條臭泥鰍?但若老子不說,這小娘們又定會追問個不停,惹得老子煩不勝煩,厭不勝厭,偏又無可奈何。一路行來,他已吃夠了綾兒的苦頭,當真是多說多錯,不說也錯。
見他不說話,綾兒格格一笑,正要悉落他兩句,杜蕊微道:“餘島主,勞煩您與紫煙去尋些野食來可好?”
“好,自然是好得。為杜掌教效勞,餘某心甘情願。”
餘里秋拍拍屁股站起身,滿臉笑意,但一轉身,便是一副氣咻咻模樣,他心想,老子能說不好麼,倘若說不好,少不得又要吃青葉那老孃們一頓潑口大罵,好男不與女鬥,老子是離心島島主,天下誰不敬仰,怎會與一群婦人鬥口?只是這群娘們防範得極嚴,深怕我說了甚麼不該說得,惹得那殺神發瘋。
想到這裡,他不由回頭看向沉央,但見沉央坐在火堆旁,眉清目秀,臉色略白,一副人畜不傷模樣,既不似聞名天下的沉央大法師,也不似那日凶神惡煞一般的怪物。
“走吧,餘島主。”紫煙催道。
餘里秋乾笑兩聲,隨紫煙離去。
二人一去,沉央忽道:“他說我是紫閣山沉央大法師,那紫閣山又在何處?”
杜蕊微暗歎一口氣,柔聲道:“紫閣山在終南山脈,你是紫閣山大師兄,有許多師弟師妹。你,你也莫要著急,慢慢總會想起來。”
沉央眉頭一皺,說道:“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與師傅出了嶺南,要去茅山。我們現下是去茅山麼?”
杜蕊微心下一顫,暗想,你甚麼都不記得了,唯獨記得茅山與你師傅,可見當年茅山那場變故,在你心中得份量。當年,我只得綾兒這般年紀,與師尊和心藍師姐去茅山,便在人群裡看著你,你瞪我那一眼,我至今還記得,只怕你已記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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