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酒樓裡有人趴在窗上叫得一聲。沉央與盈兒齊齊頓步,轉而又齊齊搖頭,繼續往前走。“嘿!”那人見他們不理,又喚了一聲。盈兒道:“姑爺,這是在喚我們麼?”沉央搖頭道:“定是認錯人了。”
盈兒點頭道:“說得也是,長安城裡,咱們又不認識人。”
二人繼續回走,偌大長安城,他們一無親朋二無好友,那白玉京酒樓又是何地,顯貴人家與有錢子弟方可去得,自是與他們不相干。正走著,突聽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那人邊奔邊叫:“等一等,等一等。”
二人頓步,回頭望去,就見一人快步而來。那人奔到近前,一把抓住沉央手臂,拉著沉央就往酒樓走去,邊走邊道:“走,喝酒去,莫某請客!”
“莫步白?”
“是你這條臭抹布!”
這人正是莫步白,今夜這廝打扮得極是光鮮,頭上戴著黑得發亮的幞頭,身穿白色圓領長袍,腳踩著朝天一字靴,腰纏巴掌寬玉帶,掛著一柄細長佩劍,就連臉上的陳年汙垢也洗得乾乾淨淨,乍眼看去,好似脫胎換骨一般,與半月前那乞丐一較判若兩人。
莫步白拉著沉央不由分說便進了酒樓,盈兒無奈,只得隨去。三人一入酒樓,莫步白便叫過小廝,又是上酒又是上菜,直直襬了滿滿一桌子。
看著一桌子雞鴨魚肉,沉央與盈兒頓時暗咽口水,小道士還好些,勉強把持得住,小丫頭卻是心癢難耐,不過也不敢輕易動筷。
莫步白提起酒來,給沉央注了一盞,笑道:“這兩日,我四處尋你們不得,不想今夜卻在這裡遇上,當真有緣。來來來,這酒雖然比不得江南的玉壺春,但也不懶。”
當下,莫步白勸酒勸肉,極是殷勤。沉央與盈兒卻不敢動。盈兒左右瞅了瞅,扯了扯沉央衣裳,低聲道:“姑爺,這條臭抹布信不得,我們若是吃了他的酒食,稍後可沒錢替他付賬。盈兒瞧過啦,這裡臨窗,稍後會賬時,咱們便從這裡翻出去逃吧,量他們也追咱們不得。”
沉央點了點頭,暗自尋思,事有反常即為妖,這莫步白若是吃白食,少不得要逃,屆時可不能讓他搶了先去。
臺上胡姬正在大跳胡璇舞,琵琶與琴聲交錯,在座酒客三五聚作一處,或吟詩或高歌,俱是尋歡作樂,唯獨小丫頭與小道士另有心思,已把退路看好。
莫步白見二人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對滿桌酒菜視若無睹,偏又直咽口水。他混跡市井多年,豈會不知二人心思,當即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往桌上重重一擱,說道:“但且寬心,今夜莫某開懷,做東請客。”
盈兒瞥了一眼那錠銀子,心想,誰知你這銀子是假是真,稍後逃得慢了,被人擒住吊起來打,然後再送去監典司水火二牢,那時才真是開懷。她越想越樂,嘻嘻笑道:“臭抹布,你一個乞丐,哪來得銀子?”又朝著沉央使了個眼色,示意這銀子是假的。
沉央心領神會,按劍四顧,門口有四個牽馬小廝,大堂兩側有八名魁梧大漢,這酒樓正對東市,坊市之間極多弄巷,稍後往巷子裡一竄便是如水入魚,誰也追不得,心下一定。
這時,莫步白笑道:“二位初來長安便入監典司,自有一身本領,卻不知這幾日收穫如何?”
一聽這話,盈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臭抹布,你還有臉問,若不是你胡說,我與姑爺怎會,怎會……”說著,肚子咕嚕嚕一陣響。莫步白哈哈一笑。盈兒臉上更紅,怒道:“好哇,你還敢笑!”一拍桌子,騰地起身,就要拔劍提燈,沉央趕緊攔住她。
莫步白道:“我卻不是笑你們,而是笑這長安,長安之大,東西南北百萬人家。長安居,大不易啊。二位看看,莫某今日有何不同?”擺了擺身上衣衫。
盈兒不屑地道:“臭抹布裝在錦盒裡,還是一條臭抹布。”
“在下莫步白。”
“就是臭抹布!”
“小小丫頭,牙尖嘴利,說話不關風,仔細閃了舌頭!”
“臭抹布,爛抹布,上不得檯面,臭不可聞。拿出去曬,臭死一條街!”
二人鬥得幾聲,各自偃旗息鼓,你瞪著我,我瞪著你,竟是誰也不讓誰。過了一會,莫步白倒底不敵,長嘆一口氣,轉頭對沉央道:“小郎君是個明理人,莫某也非那等吃白食之人,今夜在此等候二位,乃是一片好心……”
“你能有甚麼好心?”盈兒瞥嘴道。
莫步白不看她,只對沉央道:“二位初來長安,自是不知這長安非比尋常之地,條條道道俱有規矩,若不知規矩行事,便會徒勞無功。”
“甚麼規矩?”沉央心頭一沉。
這回,莫步白卻不急著回答,而是叫過小廝,命小廝先行結賬,以安沉央與盈兒之心,隨後再度勸酒進食。見他付了錢,不吃白不吃,盈兒與沉央吃得大快朵頤。一頓飯吃完,竟然花去八兩銀子。盈兒看得乍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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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莫步白本想請沉央去二樓聽曲看舞,盈兒自是不許,那些妖裡媚氣的壞女人,她可是見識過了,怎會讓她們再來擾了姑爺?
無奈之下,莫步白只得作罷,三人迴轉監典司。
一路上,盈兒多方打探莫步白的銀子從何而來,莫步白拿著根竹籤剔牙,笑而不語,極是神秘。沉央又問起長安規矩,他也不答,只是說明日再來尋沉央。
三人來到鴻臚寺後門,守門兵士識得沉央,當即容他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