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十來日,沉央與盈兒每日早出晚歸,專撿那人多處去,但卻一無所獲。偌大的長安城仿似風平浪靜,妖邪不起。又過了幾日,仍是如此。二人一大早即出,入夜方歸,因而便錯過了監典司贈飯時辰,十兩銀子花得越來越少,盈兒好生焦急,偏又莫可奈何。
按理說,長安如許大,怎會不鬧妖邪?二人走街竄巷之時,倒也曾碰到過兩三起鬧妖事件,奈何事主一見他倆年紀輕輕,唯恐本事不濟,死活都不願他們插手。不過凡事皆有例外,有那例外者見他二人頗是可憐,容他們去捉妖,誰知忙活一天下來,妖魔不見半個,倒是替人捉得一隻偷雞黃鼠狼,或是兩條盜蛋蛇。
沉央麵皮嫩,自是不敢獅子大開口,是以日子過得越來越是窘迫。
“十兩銀子只有九錢了,還能吃三碗餛飩。明日,姑爺吃兩碗,盈兒吃一碗。”
朱橋畔餛飩攤,盈兒一抹嘴巴,意猶未足,看著煮餛飩的鍋兒嚥了兩口口水。自打得了十兩銀子,小道士第二日便來這裡吃餛飩,希望能再次碰上那位郭將軍,還人九錢。誰知郭將軍再未見過,他們卻成了這裡的常客。
此時,天色漸晚,華燈初起,食客只有他倆,瞎眼老太婆正在收拾桌椅板凳。沉央吃完餛飩,把湯也喝得乾乾淨淨,打了個飽嗝,四下閒看,繁華最是長安夜,方一入夜,路上行人不減反增,車水馬龍,鮮衣華服,盡往那熱鬧處去。
隔壁宣陽坊有處酒樓,名叫白玉京,乃是長安最為知名的銷金窟。歌舞聲與歡笑聲遠遠傳來,一幢幢孔明燈從酒樓裡放起,杳杳冉冉,與天上星辰爭輝。
二人坐在攤位上看燈,盈兒託著腦袋,幽幽地道:“姑爺,在海豐郡時,盈兒常與小娘子一起放燈,還許願呢。再有幾日便是上元節了。”
沉央道:“今日你也許個願。”
“姑爺,你也許。”夜燈下,小丫頭一雙眼睛清澈如水,舉起手來,合在眉眼間,許了個願。
“婆婆,再來碗餛飩!”沉央突然叫道。
“姑爺,咱們只有九錢啦。”盈兒大驚,她心想,若是再吃一碗,明日就得餓肚子啦。沉央笑道:“你莫非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姑爺……”
盈兒心裡又是感激又是酸楚,眼淚頓時滾了出來。沉央替她抹去淚水,笑道:“你許了甚麼願?”盈兒硬嚥道:“盈兒許得是,長安的貓貓狗狗都給盈兒看清楚啦,姑爺不是乞丐,不可亂咬。若是不長眼睛,盈兒就把你們通通殺光!”
前兩日走街竄巷時,沉央看得一處高大院牆內有妖氣,頓時便要去捉妖,誰知那戶人家不僅不開門,還放了一群狗出來,把他們攆了足足三條街,小丫頭本想一劍剁死了事,沉央卻知長安萬事俱有法度,一劍剁死自是輕而易舉,然而事後難辦。
不想,小丫頭竟記到今時今日,還許了願。
沉央怔然。盈兒見姑爺發愣,便問:“姑爺許了甚麼願?”
“碰!”
這時,瞎眼老太婆端著一碗餛飩,重重放在桌上。這倒不是瞎眼老太婆看不起他們,而是她向來如此待客。
沉央驚醒,趕緊道了聲謝。
碗裡灑了蔥花,香氣騰騰,盈兒嚥了一口大大的口水,夾起餛飩往沉央碗裡放,邊放邊道:“姑爺,盈兒不喜歡吃餛飩,盈兒喜歡蔥花味兒。”用筷子蘸起蔥花往嘴裡送,一雙大眼格外亮。
“我吃飽了,再也吃不下啦。”
沉央把餛飩又夾回她碗裡,拍了拍肚子,又打了個長長的飽嗝。盈兒心下一酸,一滴眼淚滾入湯碗裡,小丫頭聰慧絕倫,怎會不知姑爺這是故意打飽嗝給她看呢?
“碰!”
又是一聲重響,桌上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二人吃得一驚,抬起頭來,只見瞎老太婆叉腰而立。盈兒驚道:“老婆婆,我們只要一碗,不要兩碗。”,沉央也趕緊點頭。瞎老太婆道:“這一碗,老婆子請了。”
“當真?”
盈兒雙眼霍然一亮,直比天上星辰更勝三分。瞎老太婆再不說話,轉身又去收拾,一邊收拾一邊直搖頭。“姑爺,快吃,這是不要錢得。”人窮志短,盈兒大喜,把碗推給沉央。
沉央也餓,走街竄巷,替人捉蛇拿鼠皆需體力,先前十來日,他們吃得極飽,後面這幾日卻是每況愈下,時常處於半飽半飢之態。且不說二人每日還得修法練劍,便說一個十五歲,一個剛滿十三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天兩碗餛餛,哪裡得飽?
當即,二人胡卷海食,把湯碗也舔得足可鑑影。吃完餛飩一抹嘴,自往永興坊而去。
途經白玉京酒樓,內中正起歌舞,琴聲混著琵琶聲,聲聲入耳。門口熱鬧非凡,來往俱是衣飾華麗者。繁華長安,自與他們不相干。冷月照影,二人踩著影子回返,頗顯淒涼。
盈兒道:“都怨那條臭抹布,若不是他胡說,我們怎會捉不了妖,拿不得怪?”
沉央道:“明日,我們去城南走走,那裡坊市極多,定有妖魔。”這些日子,他們大多都在城北閒逛,城北極多高門大戶。用盈兒的話說,大戶人家的銀子好賺,拿一隻妖頂得上別處三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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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