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子插著一小截香腸哐當一聲敲在我的餐盤裡,“多吃點肉,看你昨晚哭的那個慘,累的不輕吧?”
“我跟你說,我這回一定能自己想起來。我現在琢磨琢磨,你剛才說的很有道理,昨晚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心裡絞著疼,就跟…哭的那個人不是我,是末末。”我回憶著那股深不見底的悲傷,“所以,這次你可能真的能解脫了。”
“解脫?你可別說了,這話你都說了上千回了。這種空頭支票我這裡有一沓,不缺你這一回的。”
“豬豬,”我鄭重地放下手中的叉子,站起來,越過餐桌緊緊地抓著豬豬的雙手,“辛苦你了,跟著我一定很累吧?”
“沒事兒,累沒關系,你能每次都懂事一點,進步一點就行。”她“含情脈脈”地回握著我的手,“行了,別煽情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女人心啊,海底針,翻臉比翻書還快,她傲嬌地甩開了我的手,開始優雅地繼續享用自己的早餐。
☆、天眼
一頓早餐之後,我的腳趾頭才算是恢複了血流,神經支配回歸正常。
反複思量,我決定將回憶自己之前一千年的過往作為頭等大事,其他的一切事物一律靠邊站。
豬豬打電話和程逸請了假,大概她平時工作態度端正,從未遲到早退,這個假很容易就請下來了,逸哥也沒有深究請假的原因。
客廳前面有大片的落地窗,這天陽光正好,豬豬變化成普通人的樣子,躺在軟椅上,翹著二郎腿,手裡攥著一把香瓜子嗑得起勁。
“我說你老神在在的幹嘛呢?過來曬會兒太陽補補鈣。”她跟個廣場上的大爺一樣,慵懶地招著手喊我過去陪她曬太陽。
“我不缺鈣,我現在缺的是回憶,我要加倍努力想起之前的事情,這樣我就能擺脫這沒完沒了的重生了。”我正襟危坐,抬了一下眼皮回答她。
“哎,怎麼說呢…你開心就好,想吧。”
豬豬用她昭然若揭的態度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她覺得我肯定是想不起來的。
“別想了,來人了,快起來招待。”
她說招待,那就是不是程嘉銘或者程逸。王叔雖然算是半個外人,但是也用不上招待這個疏離的詞。
“麒麟那個心尖尖上的人來了,嘖嘖嘖,看這牛氣哄哄的紫氣。”她從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前沖著窗外空無一人的庭院咂嘴感嘆。
她話音剛落,門鈴響起,已經知道來人的身份,我直接開了門。門外果然是常笙,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原本強健的體格這時候變成了空架子,胳膊腿細的根竹竿一樣裹在厚厚的衣服裡面。
“我可以進來嗎?”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眼神恢複了清亮。
“進來吧。”
他禮數周到,道了謝,換了拖鞋,才慢慢走進來。
“謝謝你救了羽然。”他也不坐,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對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半晌也不直起身來,我被他弄得有些尷尬,剛脫鞋坐上沙發,此刻又得重新穿上走到他跟前去扶他。
“起來吧。”將他扶起來,請他坐下。
“我這次來,主要是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他說了一半,下一口氣就停住了,胸口直往上頂,眼瞅著就要憋過去。他似乎早就料到會這樣,兩隻手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裡拿出一瓶噴霧,對著嘴裡噴了好幾下。
“咳咳,你也看見了,我撐不了多久了,再不說,我怕就說不成了。”
我雖然沒有開天眼,但是常笙怕是真的大限將至,印堂的黑色濃重,眼底也布滿青黑,除了清明的眼神,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子死氣沉沉。
“你倒是挺能撐,當晚貝貝求我善後,我施法將你送回家,看你當時的樣子,我還以為你連那個晚上都撐不住呢,沒想到現在還能走。”豬豬把手裡剩的幾粒瓜子扔進果盤,坐到我身邊。“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你們都不是簡單的人物,所以才敢來到這裡。”他放在腿上的雙手慢慢收緊,望了望窗外,似乎是害怕別人聽見,往我和豬豬這邊移了移。“這件事要從我小時候說起。當年我出生之後總是生病,家裡人帶我全國各地的跑,看遍了各大醫院卻總不見好轉。”
“說重點。”豬豬雙手抱懷,顯然很不耐煩聽他講這些流水賬。
“好,重點就是,我母親有一天遇到個算命的,那個算命的算出了我的情況,說是能救我。之後就給了我母親一道符紙,說是隻要每年燒一道這種符紙沖了水給我喝了,之後我就能借用別人的精氣活下去。我母親知道這是個不好的法子,但是愛子心切,她便接受了。自那以後,我每年生日的時候母親就會給我喝一碗那種混了灰的水。”他又急促的喘了一陣,緩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小時候都是我母親為我挑選借用精氣的人,我上高中之後,母親便讓我自己挑選,我雖不願,但是每年一喝完符水,我就開始變得十分饑渴,所以,我還是做了。”
常笙說到這裡,自責地低下了頭,深凹的眼眶裡滿是懊悔。
“嗯,然後呢?”豬豬不給他停頓的時間,緊接著問。
“然後,然後我遇到了羽然。因為我之前已經和李梓源做了交易,得到的精氣可以維持一段時間。我和羽然在一起的時候,我是清醒的。我第一次和別人坦露自己齷齪不堪的一面,羽然沒有嫌棄我,也因為她,我明白除了活下去,我還擁有別的。所以,除夕我生日那晚,我偷偷跑了出來,一是想要見羽然,也是為了逃掉那一年一碗的符水。我答應過羽然絕不再害人,我答應過她。只是我沒想到,我當晚見到她之後,就,就渴的不行,我只是口渴想要喝水,之後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我,真的不記得了。”
“可是,你還是沒躲掉啊?”豬豬攤開懷抱的雙手,“開了葷的狼哪有回頭吃草的道理。我問你,你見過那個算命的嗎?”
“沒有,每次我看到的都只有那碗符水,我母親連符紙的樣子都沒有讓我看到過。你是在懷疑那個算命的嗎?”
“你怎麼就那麼肯定有算命的,按照你的說法,我完全也可以懷疑你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