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未見過有誰能比院中那坐於石凳上的人更風姿卓絕了。
哪怕是沉默不語,都別有一番風流。
此時紅日還未墜下,雖院中有一株古槐遮陰,但室外畢竟不比室內,在此地看書極傷眼睛。金柝曾經還勸過,只是阿兄依舊我行我素。
喬衡又何曾不曉得這點養護眼睛的道理。
只是他發現最近幾世所用的身體,崩壞的速快又加快了。這雙眼他耐心保養也好,放肆糟蹋也罷,真要是想瞎,他從來都是阻擋不了的。如今連雙目失明他都不在乎了,又怎會還在意會不會降低視力、視線模糊這點小事。
金柝不知道這些事。
他就是有些奇怪。
要是阿兄是那等嗜書如命之人,他反而會理解了,可問題是阿兄明明不是這種人。
其他的文人才子在閒暇時,或聽戲賞曲,或會友晏飲,或遊山玩水。兄頂多在家擺弄一下花草,捧卷月書,鋪紙習字,除此之外,就是做雕刻了。
但是,阿兄不論做什麼,他都在他身上見不到常人在做自己喜好之事時,那種常見的充實滿足之態。
或者該說,到目前為止,阿兄好像就沒有什麼能稱得上熱愛的事物。可看他日常的言行舉止,又彷彿鍾情於此,這才是最矛盾古怪的地方。
喬衡自然注意到金柝回來了,他沒有多問對方是去哪裡了。
這個年齡的少年人,總要有一點自己的私密空間。
他沒有看向金柝,只是邊看書邊曲指敲了下桌面。石桌上擺放著一盤剛洗淨的水果,示意金柝過來吃。
金柝笑嘻嘻地湊上前,剛要拈起一個果子扔進嘴裡的時候,喬衡說:“家中來了客人,他大概會在這邊借住一段時日。方才我讓小廝帶他在家中走一圈,想來也快過來了,你們見個面,彼此認識一下。”
金柝聽得滿心疑惑。
他解釋道:“他家中遭過難,被江湖人屠了滿門,聖上讓我多照看他,平日裡你與他相處的時候大概比我還多,這事我就不瞞你了,你們要好好相處。”
“被江湖人屠了滿門”這幾個字恍如利劍刺入金柝的腦海,他下意識地說:“他是林平之?!”
他這話一出,喬衡有些訝然地看向他:“你怎麼會覺得他是林平之?”
金柝有些尷尬。
喬衡說:“他姓劉,單名一個‘芹’字。而他父親生前是金盆洗手的江湖人,是朝中實封的參將。”
金柝連連點頭。聽及他父親曾經是江湖人時,卻是心中一動。
也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從抄手遊廊處走了過來。
來人穿著一身白衣,衣服上無半點紋飾裝點,連款式都樸素簡單到老舊。這就顯得有些特殊了。
時下里喜穿白衣扮俏的年輕俊才不知凡幾,但少有這般素淨的,遠遠看過去說不準還會被人認為是孝衣呢。金柝轉念一想,保不準這身衣服還真有點孝服的意思。
金柝向他打招呼:“這位就是劉公子了吧?”
與金柝滿面燦爛的笑意相比,劉芹只是一語不發地點點頭。
他的眉眼間似是凝著化不開的憂慮,連步伐都沉甸甸的。
他抬睫看了那坐在石凳上的喬衡一眼,復又垂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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