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處機實在沒心思與江南七怪動嘴上功夫,更沒工夫計較賭約輸贏,他略一拱手,說了句“承讓”就疾步來到了喬衡面前,為他檢視傷勢。
柯鎮惡面色上無憤無怒,他握著柺杖在地面上不輕不重的一撞,吸引了朱聰的注意力,“賭約已了,我們走。”
一場遲來了十八年的賭約終於換來了一個結果,即使是輸了,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郭靖本想與喬衡敘敘舊,然而江南七怪輸了賭約,有些落不下面子,走的時候順手拽著郭靖離開了。
只害得郭靖啞巴吧地回頭看了一眼喬衡,千言萬語說不出,心中對自己剛才打到義弟的那一掌擔心得不行。
王處一還記得自己之前攪局一事,他也心知這事做得不甚光明,有心想問問丘處機喬衡傷勢如何,又不好開口。他見丘師兄此時沒空理會自己,不冷不熱地道了一句:“師弟也先走一步了。”就這樣,他趁著丘處機無暇顧及他的時候自行離開了。
喬衡用手指擦了下唇角的血跡,對丘處機說:“師父,弟子無大礙,郭兄下手並不重。”
丘處機知道他慣會逞強,只當什麼都沒聽到,仍是為他細細把了一下脈,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跟為師回終南山吧。”丘處機如是說。那完顏王府就不要回去了。
喬衡自無不願:“一切聽師父的。”
此時醉仙樓裡若是再除去這師徒二人,已是人去樓空。
外面仍下著細密的牛毛雨,雖淋不透人身上的衣衫,卻澆得人身上一片潮溼。
丘處機當先邁出了醉仙樓,喬衡緊隨其後。他在跨過門檻時,居然被門檻絆了一下,丘處機急忙伸手一搭,扶穩了自家弟子。
丘處機有些心疼地說:“可是比武脫力了?”
喬衡沒有答話,丘處機自己接話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等再上路。”
這場足足等了十八年的賭約終於了結,按理來說他該如釋重負才是,但他的心裡一直沉甸甸的。只因丘處機總覺得腦海中像是有什麼非常至關重要的事在剛才一閃而逝,可他卻怎麼也抓不到這點思路。
這個時候終於靈光一閃,想起之前比武時喬衡出現的失誤,他皺了皺眉頭,問道:“我觀你之前在與郭靖打鬥時,突然身形停滯了一瞬,這是何故?”
然而他並沒有等到弟子的回話,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喬衡自從醉仙樓裡出來後就一直沉默著。他這個弟子平日裡雖然話不多,從不多嘴多舌,但無比尊師敬道,長輩與之說話時從沒有讓長者自說自話的習慣,今日這是怎麼了。
丘處機心中那點讓他無比在意卻總是抓不到的思路,再次在腦海中翻滾起來。他突兀地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喬衡。
像是注意到了丘處機的注視,喬衡靜默了一會兒。他那烏如點漆的雙眼比往日還要黑得純粹,他說:“弟子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丘處機心中崩得死緊,他說:“你說就是。”
喬衡嘆了一口氣,說:“弟子這雙眼睛應是無法視物了。”
丘處機遮在寬大道袍下的手忽地顫了一下。
……
馬鈺整個人呆坐在木榻上,他面前的矮桌上攤放著一卷又一卷醫典,他說:“師弟,師兄這次……怕是也無能為力了。”
丘處機:“師兄!”
馬鈺眼裡閃過一抹悲痛,道:“非我有力不出,師弟醫術不弱於我,豈能不知師兄這次是真沒法子了。志康他雖是師弟的親傳弟子,但師弟當也曉得,他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我們兩人雖沒有師徒之名,但也早有了師徒之實,為兄也不忍心啊……”
丘處機仿若失神地坐在當場,他自然不會懷疑馬鈺的話,他只是難以接受就連大師兄也對目前的情況也無計可施的事實。
他遍體生寒,他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徒弟他的眼睛怎麼就說瞎就瞎了。
回想起那日,他那個弟子悠悠地說道:“弟子這雙眼睛應是無法視物了。”
聽到這句話的剎那,丘處機真覺得有如晴天霹靂。
有些事情不點出來還注意不到,一點出來,之前被人忽略過去的事情立即明晃晃地呈現在了眼前。如果有人肯細緻地觀察,很快就會發現青年那雙黑色的眼瞳中央有些渙散,帶著一種不自然的蕭瑟幽寂。
丘處機死死地盯著這雙眼,有那麼一會兒,他仿若失聰了一般,街道上的一切聲音都被他遮蔽在了耳外。
待他回過神來時,只聽見青年陳述性的重複道:“弟子看不到了。”
他左手握住喬衡的肩膀,一字一頓地說:“怎麼回事?!”
他又擔心自己駭住了青年,慢慢鬆開了握住對方肩膀的手。
喬衡自然無法解釋。
他的沉默以對卻讓丘處機感到一陣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