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鬢廝磨,抵死纏綿,卻斷不敢聲張,只偷偷地在心底怡說。素還真說,我數十年來也沒有這三天快活。他彼時穿著一襲白衣,赤足立在湖水裡,回頭朝談無欲笑。一雙桃花眼正眨啊眨,羨煞秋波。
談無欲坐在岸邊笑道,誰叫你要做個蓮花托生的,苦心的命啊!
素還真便拖長了音,緩緩道,無欲。聲音裡一分情長,三分慵懶,倒有六分是心滿意足。他這麼一喚,談無欲便紅了臉,轉過頭去假裝觀雲。要治住月才子那張利嘴其實不難,只消這麼顫著音色,酥酥軟軟地喊一聲,教他想起那煙視媚行的姿態來,便什麼都容易解決了。
只是這方法,通觀世上,也獨獨他素還真能用。
時光太短,歲月太長。素還真道,要是能在這方天地隱居起來,便好了。他立在談無欲身後替他梳頭,梳得很慢。談無欲便淡淡地笑。
素還真私下裡有個小毛病,神思跳躍得很。一時想到了什麼便說什麼,全然不管別人是否跟得上他。
以前在無欲天的時候,談無欲就曾感慨,你這般任性的樣子,叫外人看見了也不知該作何感想。彼時,素還真冷冷一笑,任性也要有任性的資本。我但想任性的,可那些愚夫們聽得懂麼?談無欲揚了揚眉角,吾也不是很聽得懂。素還真望著他,便紅了眼睛,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倒退了三步捧著心,軟軟糯糯地喊他,無欲……
……這個把戲你到底要頑幾次!談無欲有些憤懣。
素還真笑彎了眉眼,伸手去牽師弟,道,頑太多了是不大好,就一輩子吧!
素還真道,你在想什麼?
談無欲便道,我心腹皆同,表裡如一,素賢人何妨一猜?
素還真便不說話,只是與他挽好一個髻。
琉璃仙境地處東南,佔得一處天然風水寶xue,靈氣極盛。遠遠望見了,便是一片紫雲騰繞,端的是祥瑞之色。談無欲立在遠處望了望,笑,真是什麼先機都教你佔盡了。然後又看著他道,珍重。
素還真只是點頭。
他二人,一者向東,一者向西,各自離別。
琉璃仙境裡甫一露面,一群人便迎上來。這個道,素還真吶,你這幾天到底躲去了哪裡,連個訊息一併也無。那個說,素啊還真一定有他的計劃啦,麥擔心麥擔心。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素還真有些澀然。
不過三天。
倒像是欠了天下的債。
師弟,你勸的那個“回”字,師兄不甘心。
既然不甘,你何不離開?慕少艾吧嗒吧嗒抽著煙,坐在一棵樹上,垂眼看著他,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素還真抬起臉,望著一身黃衫的藥師,溫文爾雅地笑。
藥師如何認定劣者不甘呢?
呼呼,不願承認就算了,老人家我不勉強。
慕少艾將一隻腳吊在半空,晃來晃去的,瞧他的眼神卻是通透伶俐。他的眼睛原本肅殺,可藏在長長的眉毛下面便隱去了狠厲。素還真便想,是不是愛穿黃衣的人都是水晶心肝玲瓏膽,怎麼自己那張騙盡世人的臉,在他們面前卻無所遁形。
呼呼,素大賢人,腹誹是個不好的習慣,要改哦!
素還真望著慕少艾的樣子,微微一笑。慕少艾便無奈地敲了敲煙管,翻身從樹上跳下來,拍了拍衣角道,你這樣的表情,十有八九是要開始算計了。老人家我須得離你遠一些,不然,被你算計到的人,不死也要少半條命,不劃算,十分不劃算。他抬腳走了兩三步,又立住了,回頭望著素還真道,老人家我可不是你那個傻瓜同梯,生死都同你一道的。
素還真便微微笑著,一臉寂寥。
慕少艾望著素還真那身月白色的長袍,問得很直接,你為什麼不放手呢?他閑閑地敲著煙管,噴出一口帶藥香的煙味來。
素還真坐在另一棵樹下,捧著一杯溫茶。
他略皺了皺眉,又淺笑道,因為暖啊……
暖得久了,便捨不得放,暖得深了,入了肺腑,便不能夠放。若是放了手,便會扯著腑髒都撕裂開來。疼。
慕少艾聽了,也沒說什麼,只是搖頭,坐在他的迷谷樹上,一隻腳悠閑地晃著。舉著煙管吸了一口,淡淡地哼著小調。這小調是他在北域的時候聽來的,卻帶著中原江南的風情,又婉轉,又柔軟,他很是喜歡。只是聽見的時候便沒有唱詞,慕少艾也不擅文,便記著這調子,時常哼唱。
素還真聽著,竟怔了。
慕少艾便促狹地笑,唉呀呀,看起來你對這曲子感情很深嘛!
樹蔭如蓋,陽光從樹葉中灑下一地碎光。素還真斂眉飲茶,藥師誤會了。茶香氤氳,把他的聲音都帶得有些飄渺。
慕少艾沒說話,只是又晃著腿繼續哼了一遍,然後自言自語道,北域又幹又冷,出了城就到處都是荒漠,保證去了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起風沙的時候,連對面的人說話都聽不清。唉呀呀,真不是好地方。可那裡碰到過一個有趣的人,大概因為有那個人在,所以好像討厭的地方也變得不那麼討厭起來了,呼呼。
師弟你知道天下最好的地方是哪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