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階飛便笑道,吾卻總喜歡聽先生說謊。他望著庭院中的樹,輕聲道,先生這個謊,著實有些脫俗,裝作忘卻前塵舊恨,一襲布衣遠走他鄉。在某個邊城下從此隱居。望見先生,吾便覺得人生如此一夢而盡,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聲色犬馬也好,苦難折磨也罷,都是過眼煙雲。吾雖無先生那般決絕,卻也從心底覺得,先生之舉令人欽佩神往。
他道,太傅宵衣旰食輔佐君王,是蒼天之福,是萬民之幸。
玉階飛淺淺笑,先生這句話,又在欺吾了。
他無奈道,難道太傅希望小民勸解太傅功成身退,逸情山水?
玉階飛便瞧著他,先生會麼?
他也瞧著玉階飛,太傅肯麼?
玉階飛就嘆了一聲,先生這顆玲瓏心,委實有些通透太過了。
他想了想,又搖搖頭,卻什麼也沒有說。
老人對他說,你是俗世中人,該回俗世中去。你悟不了。
彼時,他於雪峰之上枯坐十年問道。
他說,我已坐忘。
老人看著他的臉,再次問,你叫什麼名字?你是誰?
他平靜地答,我叫影子,我是影子。
老人便淡然一笑,透出仁慈的神色來,你須得走了。等到你真正了悟紅塵,脫俗還真的那天,再回昆侖山來吧。
蕭索流放的歲月,荒涼跋涉的時光。他在北域四國毫無目的地遊走。與萍水相逢的智者飲過茶,與不期而遇的僧侶論過禪。行到窮時天為蓋,走到路盡地為廬。老人說得很對,他悟不了。這一身風塵僕僕,執意向北,終是不敢南望,那一片長滿桃花林的水秀中原。
生同衾,死同xue……
你欠了我的……你要還……生生世世……你要還我……
你是我的……你的人,你的命,都是我的……我不讓你走,你不能逃……
一字一句,銘肌刻骨,錐心難忘。
許多年前,曾經有個人拉住他的袖子,彷彿要刻在心頭般,將他凝神望著,一雙多情的眼睛泛了紅。他低著頭,一點一點地,將袖子從那個人手裡抽離。那個人抓得緊,他便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去掰開。
走過那個人的身邊,他忍不住,略微側過臉想要再看一眼,便是道一聲離別,也應是好的,可喉頭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罷了……
終是要走,莫要再害他……
那個人顫抖著在他身後呼喚。
他不肯回頭,只做聽不見。
但,既是聽不見,又為什麼會這般,淚雨斷腸?
五)
這是夢麼……
素還真的手指穿過那絲絲白發,慢慢將身體躺下來,近乎呻吟地嘆了一聲。
不是……我回來了……
談無欲低下頭,伸出右手,與素還真的左手相扣。
素還真便皺起眉淡淡苦笑,無欲,無欲,莫要這樣頑,師兄會當真的。談無欲便在素還真的唇上略微碰了一下,然後回答,那就當真吧。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無欲,這是你說的。
嗯……是我說的。我陪著你……天堂地獄,我都陪著你,直到我死。談無欲一點一點膩下去,一個字,一個吻,與素還真唇齒相交。他學著素還真以前做過的那樣,含著對方的唇瓣,輕輕摩擦,淺淺吸吮。將舌頭探進素還真口裡,反複挑逗。
左手,略微遲疑著,被素還真一把握住,帶進自己敞開的領口。
他一雙瀲灩的眸子望著談無欲,微微呢喃,……直到你死,直到我亡……
談無欲停下來看著他,只是淺淺勾著唇角,教人分辨不出,那個到底算不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