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入睡前,他同姜貞坦白了自己心中的憂慮。
“大哥此人,被大伯母慣壞了,自小又沒有父親的教導,不只是庸碌,還有些自命不凡,就怕他今後誤入歧路,讓我們陳家不得安生。”
“你道他為何想去做那舶來生意?是見愈哥兒也中了秀才,心中不甘,聽人說有買題的渠道,才起了心思,偏生手中又沒有多的銀兩,才差點中了別人的圈套。”陳恕無奈至極。
姜貞小聲附和,“這次是大嫂和可憐的小侄兒讓他知道害怕,才沒有中計,可說不準他有沒有長教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陳恕唇角緊繃,可縱是再擔心家裡,他如今也是自身難保,何年何月得以歸家還不一定。
只能期盼祖父能明白他寄回去的家書,好好把大哥看管起來。
姜貞感受到身旁的他渾身充斥著肅穆之氣,安撫地幫他順著胸口,柔聲道:“恕哥哥,我相信即使祖父不管,爹孃也不會任由大哥拖累陳家的,明日我讓愈哥兒把銀票給大嫂寄回去,她管家也不容易,還想著我們。”
被她的柔荑撫摸著,陳恕心口的怒火漸漸平息,側身將她擁在懷裡。
“睡吧,不想這些了。”他摟著她輕聲道。
陳愈來的趕巧,正好碰上了平陽縣重建後的第一個新年。
如今城裡建起了二十來所木質房屋,剩下的只能等到來年開春再建,姜貞已經提前定好了木頭。陳恕將十戶人編為為一甲,這一甲的人就住在一起。
百姓們都共同經歷過苦難,沒有那麼多拘束,彼此之間早已在這幾個月的勞作之中逐漸熟悉,男人們將能遮風的屋子讓給女人和小孩住,他們則睡在廊下的帳篷裡。
身上蓋著姜貞分發的棉花做成的簇新棉被,誰也不覺得寒冷。
臨近除夕,家家戶戶都充斥著喜慶的氛圍,心靈手巧的婦人們剪了五穀豐登、五蝠捧壽等吉祥的剪紙,貼在窗外,手編的燈籠在白茫茫的風雪中輕輕搖曳,無聲訴說著對新年的期盼。
飛蓬在除夕到來的前一天離開。
就之前他還特意找到姜貞,再一次邀請她一起回山上去。
陳恕就在一旁,手執一本書正看得認真,實際上目光若即若離地盯著飛蓬。
飛蓬似完全沒有察覺到,自顧自地說,“姜小姐,我們那兒的人都很喜歡你,特別是青牛,如果你能和我們一起走,我們一定好好招待你。”
姜貞也是無奈,不明白飛蓬怎麼就纏上她了,搖頭拒絕道:“多謝寨主盛情相邀,只是太可惜了,我在這裡過得很好,不能答應你。”
飛蓬也沒太失落,姜貞的答案在他想象之中,於是毫不客氣地收下了姜貞準備的幾筐節禮離開了。
陳恕頗具君子之風,撐著傘出去送了他一程。
飛蓬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陳恕,輕哼了一聲。
“陳大人不用再送了,我看你心裡恨不得我快點走吧。”
他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出陳恕對他的警惕。
陳恕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拱手平靜道:“寨主一路慢行,明年再會。”
飛蓬最煩陳恕作出這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就像他小時候那些夥伴,穿上了書生長袍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假模假樣。
他握著馬鞭朝陳恕遙遙一指,挑釁地看了他一眼,揚聲道:“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說罷策馬回身,將一旁抱著三蛋子依依不捨的青牛拎到馬上,沖進漫天大雪中去。
陳恕目送天狼寨的人遠去,徐步回到屋裡。
屋外是冰天雪地,屋裡有他的妻子,正在榻上剝著烤栗子,他一進去,她就會笑意盈盈地將那烤的溫暖甜膩的山野小食塞進他的口中。
陳恕狠心讓陳恕在破廟裡睡了兩晚,涉世未深的少年頭一次感受到人間險惡,凍得瑟瑟發抖,再也不提什麼宏圖大志了。
挫了他的銳氣,陳恕給他找了間屋子住下,陳愈沉穩許多,這幾日跟著陳恕忙裡忙外,再沒有一絲輕浮。
姜貞還同陳恕笑言,“愈哥兒在外對誰都笑,都說他和善,瞧,都有給他送節禮的了。”
雖然這節禮是兩根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