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愈傻呵呵地摸著腦袋笑,在廟裡挨凍的那兩晚,他還對二哥有所怨言,如今想想,若沒有受過苦,他絕不會對這裡的人們感同身受,一想到這些百姓從前都無家可歸,他就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他並沒有意識到,他在無形之中完成了一次蛻變。
陳恕難得對他露出一抹笑意,淡淡道:“最近做的不錯,我會在父親面前替你美言。”
陳愈大喜過望,連連拱手道謝,“二哥,你真是我的好二哥,只要別讓我回去成親,我願意留在這兒給你做牛做馬。”
姜貞輕笑一聲,一時又好奇,家裡同輩的幾人如今就只有陳愈沒有定親了,他將來到底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姑娘?
難道要找個跟他一起玩蟈蟈的志同道合之人?
想著兩個人撅著屁股趴在草叢裡找蟈蟈的場景,姜貞就忍不住想笑。
夜裡她同陳恕說了這事,陳恕無奈地道:“他又不是孩童,怎會將婚姻大事當做兒戲。”
姜貞笑夠了,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湊上前問道:“恕哥哥,當初府裡都在傳,說娘有意將我嫁給愈哥兒,你當初心裡怎麼想的?”
陳恕還真仔細回憶了片刻,驀地搖個搖頭道:“不可能。”
姜貞不依不饒地問,“為何就不可能了?明明我與愈哥兒才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這話倒是真的,姜貞自打進府,就與愈哥兒瑩姐兒玩在一起,陳恕冷冰冰的,從來就不是她的玩伴。
所以當時府裡都在傳,說二夫人有意將她嫁給愈哥兒,姜貞自己都聽過這話,現在想想,二夫人當初或許真動過這念頭。
陳恕沒有回答,順手拿起一本書,高深莫測地道:“總之就是不可能。”
姜貞追過去纏著他,非要問個明白,陳恕拿著書,好似看得十分痴迷,再也不肯開口了。
她氣了一會兒,翹起嘴巴坐到了遠處,讓紅杏拿了賬本進來,也不再理他了。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陳恕抬眼瞧她,方才還氣鼓鼓的人,這會兒已經沉浸在賬本當中,一隻手打著算盤,另一隻手不停的撚著盤中的糕點吃。
他眼中彌漫起淺淡的笑意。
入睡前,姜貞已經完全忘記了同陳恕置氣一事,二人洗漱好躺上床,她美滋滋地湊過來,挽著他的胳膊,嘰嘰喳喳的說她又為他們省下了多少銀子。
陳恕順著誇了她幾句,姜貞心滿意足地閉上眼,將腦袋埋在他肩膀上。
沒一會兒,她便迷迷濛濛睡著了。
陳恕小心地替她掖好蹬開的被子,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傻貞貞,你自小就喜愛美貌之物,愈哥兒可入不了你的眼。”
他從前就知道,新年時太爺爺給每個小輩送的金鎖,姜貞不要個頭最大的,就喜歡那種刻著精緻的牡丹花或是玉蘭花的,陳芙總嘲笑她鄉下來的不識貨。
因此他有一年從金陵回來,給弟弟妹妹們挑選雨花石時,特意給她挑了一塊最好看的。
猶記得是隻造型獨特、貍奴紋樣的石頭,在盛京時還看見過她拿出來擱筆。
瑞雪兆豐年,自進入了臘月,雪便一直不曾停歇,陳恕帶著人緊趕慢趕,總算在除夕之前將城牆大致修補完成。
角樓仍未來得及重修,不過即使塌了半邊牆,也再沒有當初的頹靡之色了,重新拔地而起的巍峨城牆將平陽縣護在身後,就在城牆外的半坡上,埋葬著昔日的百姓們。
除夕前,陳恕帶著城中百姓去祭拜了那些野墳,紙錢的灰燼被風捲起,幽幽升到半空中,仿若故人沉默的回應。
除夕這一日,城中格外熱鬧,人們用手中僅有的食材,做出了豐富的食物,沿街分發,陳恕和姜貞這裡,自然收到了最多的禮物,紅杏笑言,說廚房裡的米糕到明年夏天都吃不完。
陳恕也給百姓們分了木炭、雞鴨肉當作節禮,盡管這個年是在異鄉度過,但半點都不覺得孤單。
陳愈跑出去一早上,不知從哪裡買來幾個花盒,在衙門口紮起木架,夜裡點燃火線。絢麗的煙火在半空中綻放,吸引了全城的人出來看熱鬧。
陳恕和姜貞並肩而立,遙望遠處煙火,心中俱是無限感慨。
“貞貞,新年快樂。”煙花升到最高處時,陳恕側過臉,輕聲對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