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能持停下了腳步。
空無一人的城門關口,不知何時悄悄站了一個異常瘦小的錦服小人,看背影充其量也就是一個不足七八歲的孩子。
他背對著能持一行,肩頭聳動,發出細細的笑聲。
幽州城尋常的百姓早已走到十里之外,哪來的孩子?就算真的是撤離百姓所留下來的,找不到家人父母的孩子,也該哇哇大哭才對。如今這副尖細低笑的樣子,怎麼看怎麼詭異。
能持雙手合十,張開法眼望了這詭異的瘦小人影一眼,回頭對他那一眾弟子吩咐道:
“不要看,更不要問,只管走自己的路。若是心中害怕,便默誦佛經。”
眾人不明所以,卻謹記能持所言,只是走不過幾十步,他們居然又遇上了一個背對著他們,尖細發笑的瘦小背影。能持微微皺眉,加快了腳步,可那人影就好像是在故意等著他們,每前行不過百步便會出現出一次,而且能持十分肯定,他們絕對沒有遇到什麼鬼打牆,可正因如此,才是這背影的可怕之處。
既然前行的道路沒有被鬼打牆,那麼也代表著他們每次遇到的發笑人影,也不是僅僅只有一個!
不過裡許的路程,遇見了不下二三十個。
能持的臉色漸漸從一開始的鎮定自若,開始向慎重轉變。
最終,攔在他們前行路上的瘦小背影,從一個變成了幾百個,密密麻麻的將道路封死,能持就是想視之不見都不可能了。
“師父,他們到底是.....”
本心忍不住小聲問訊,很快便被能持呵斥了一聲,將話尾後半截的“什麼人”生生吞了回去。
就在這時,一直背對著能持師徒的瘦小背影,忽然開始轉身,當本心見到他們的廬山真面目後,紛紛驚叫道:
“呀!居然是.....”
“南無阿彌陀佛!”
能持一道聲若洪鐘的佛號,打斷弟子們即將出口的言語,同時也平息了瘦小人影當中,那一閃而逝的躁動暴亂。
一個較之其餘人影要高大許多的小人,挪動步子向前,他步履怪異,宛如剛學走路的稚童,也像個酩酊的醉漢,十分滑稽,可在他面前的能持一眾,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在這瘦小人影轉過身來,以正面示人以來,能持眼中所見,盡皆都是一群穿著人衣,卻尖嘴小眼的黃鼠狼!
能持心頭微沉,討口封一說在民間流傳已久,說是有道行的精怪往往會在路邊攔人,問自己像個什麼?
回答之人一句脫口而出的無心之言,往往便搭上了一生的福報,甚至還可能累極家人,乃是妖邪借運之術。
可是神州大地千萬年來,從前朝至今,能持連聽都沒有聽過,有這種一出則是近百位黃皮子同時討口封的事情。
這已經不是借不借運的問題了,回答稍有不慎,他們今天恐怕連永不超生都是奢望。
“世人都說,金山寺的法海無敵一世,臨死前做了筆糊塗賬,指了個最不成器的來繼任主持,如今看來傳言也不盡是。”
領頭的錦服黃鼠狼,雖然也是尖嘴小眼的猥瑣樣子,可舉止氣度都比尋常的黃皮子精要穩重許多,它邊說邊十分人性化的伸出爪子對著能持拜了拜:
“一點微末道行,還不曾修得人身,今日帶著子子孫孫們來幽州城見一下世面,大師可以叫我黃九郎。”
黃九郎的話音剛落,身後一眾子子孫孫們便發出一陣尖細刺耳的笑聲,能持身後幾名修行淺薄的都感覺到了一陣頭暈目眩,連什麼時候坐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能持強按下心頭的怒火,無聲的挪動腳步,似有若無的將一眾弟子擋在了身後,平靜道:
“大難將至,人各奔逃,我金山寺也不例外,可否容我師徒幾人過個路?事後當有厚報。”
黃九郎歪了歪腦袋,明明是一張獸類的面孔,卻在能持注視下透著一股嘲弄的表情:
“厚報?唔.....請吧。”
隨著它的率先移步側身,後方那條被人立而起的黃皮子精怪所擁堵的長路,也開始讓出一條道路。
居然這麼簡單?
一眾弟子心有疑惑,以為一場大戰就要開始,不成想這個黃皮子居然這麼好說話。
反觀能持則沒有那麼多的輕鬆,因為他發現,明明這些黃皮子個頭不大,可以將道路讓的更寬一些,可如今擺在他們面前的,卻窄的只夠一個人通行。
能持雙眼微眯,這個平時行事溫吞的和尚,鮮有的殺心湧動。
修行人不僅外修於功,更是外修於形,所謂真人不露相,便是殺心起時如非刻意,就絕不會外洩分毫,可是領頭的黃九郎卻是個天生另類,最先察覺到有異常,當下擺了擺小爪,意外的居然放下了姿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