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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本吵鬧的人群全都安靜下來,看著慕蘇的動作,沒有一個人再說話。眼中的同情與看熱鬧的心情,逐漸化成了尊重與悲痛,甚至不自覺地全都站直了身體。
慕蘇足足磕了二十次,額頭已經滲血,才停住了動作,整個人跪伏在地上,用只有他和封紅才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道。
“爺爺,爹,娘,大哥,還有弟弟妹妹們,慕蘇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慕家與大夏的事情,慕家也沒有。慕家的冤屈天下盡知,慕家的清譽慕蘇保住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但是慕蘇對不起您們,慕蘇不孝不慈,只保住了慕榮,也無法為慕家留後了……等慕蘇泉下與你們相會,再向你們謝罪……如今,慕蘇定會好好活著……好好……作為最後的慕家人,活著……只要慕蘇還活著一日……這天下,就不會忘記你們……就不會忘記慕家……”
他又重重地磕了一次頭,這一次力道之重,竟然讓整個額頭瞬間血流不止。鮮血瞬間流滿了慕蘇的面龐,滴落在地上,鮮豔地像是牡丹花一般。
而慕蘇的面容卻異常地平靜,甚至沒有落淚。
他站起身,從懷裡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接過封紅不言不語遞來的帕子,轉身微微笑道:“走吧,封紅。”
封紅點點頭,而後道:“是時候該回去了。層雲的訊息剛到,已經找到郡主了,郡主平安無事。”
慕蘇回頭望了一眼慕府焦黑的土地,點點頭,輕聲道:“我已經徹底與前事劃開了。從此以後,我不是大夏的官員,不是帝師,也不是慕家二少爺。我只是大夏楓城小藤院的一個閑人。”
封紅無奈地一笑,道:“而今,若是少主能夠放下閬玥帝王的身份,也做個閑人,就太好了。”
慕蘇略微有些頭暈,行路不穩地晃了晃,被封紅扶住,後者連忙道:“還是先找個一管,處理你額頭的傷。看起來失血過多!”
慕蘇點點頭,隨著封紅一面向前走一面道:“前面右轉有家醫館,以前我常去……”他走了兩步,繼續道:“只是三日內,寰兒便會率兵北伐,如今的天月城宛如空城,賀樓乘夜……”慕蘇有些憂慮。
封紅嘆道:“不論何種選擇,都是少主的決定。他必須承受這個後果。”
慕蘇看她:“你說是如此,你又何嘗不擔心他。”
封紅走到醫館門口,看向慕蘇,嘆了口氣道:“慕蘇先生才是,若是少主……從前希望少主能建功立業,成為天下的霸主,實現他的雄心。而如今……我卻只希望他和你都幸運。我不想再看見你們如此不幸了。”
慕蘇看著醫館裡急急忙忙迎出來,一臉驚恐的大夫,道:“是我將不幸帶給他的。那我也要與他一同承擔這不幸。只是來生,若是我們還能遇到,能有慕榮那般的福氣,倒也著實不錯……”
“慕榮讓我不要與人為善,就不會把自己的福分分出去。從前我不信,可現在想來,好像也有些道理。”慕蘇嘆了口氣,略微有些不適地咳了咳。
“只是,我不後悔。”
慕蘇與封紅回到楓城時已經是春日了,陽光暖融,處處花蕾初放。
慕榮與葉文澤都出門在外,步層雲也處理要事離開。慕蘇是李嬸兒接回小藤院的。
李嬸兒一路上跟慕蘇叨叨著他走了之後,慕榮少爺在家沒待兩天,又是這兒疼又是哪兒癢的,到處惹是生非,弄得雞飛狗跳的,一刻也不肯安生,說到底就是在擔心慕蘇在京城面聖會出事。
李嬸兒說著,轉身又看見慕蘇額頭上的傷,連忙急了,詳細地問著。
慕蘇連忙笑著回答她只是不小心撞著了,並無大礙而已,這才讓她放下了心。
“慕蘇少爺您不知道,前些日子,皇上的兵馬從楓城過了。好生氣派!聽聞城外還走了數萬的兵馬……這是要去……”李嬸兒快要走到小藤院了,這才好像想起了什麼一般,對慕蘇道。
封紅一愣,而後問:“若要去北原,應當經過的是祥城?為何要走楓城過?!”
慕蘇蹙起眉頭,淡淡道:“……這是在告訴賀樓乘夜,他知道楓城裡……有誰……”
封紅一驚,道:“他這是在脅迫少主!?”
“不是脅迫。”慕蘇站在小藤院門口,卻遲遲不敢推門:“這是在逼他,逼他隻身一人面對千軍萬馬。”
封紅的瞳孔縮地很小,她連忙抱拳道:“慕蘇先生,到了楓城周遭都是我們的人,不必擔心 了。只是我要去查一件事!先離開!”說完也不等慕蘇反應,轉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李嬸兒有些害怕地問道:“這……慕蘇少爺,可是出了什麼事?”
慕蘇推開門,一邊笑道:“無妨,李嬸兒,我們在這兒好生過日子便是。”
方才走進院子,慕蘇驀地看見樹下坐著個十分眼熟的女子。樸素的白玉簪子與藕色衣袍,赫然是夏人的衣著,卻有一副琥珀色琉璃一般明亮的眸子與精緻的面容。
慕蘇頓時愣住,隨即喜上眉梢,與那女子同時笑起來。
“月姬郡主,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