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時的時候,硃砂和葉郎中趕到了。
硃砂遠遠地看著慕蘇昏倒在雪地裡,手裡還抱著一隻倒在雪地裡的竹筐,面色青紫,彷如死人。硃砂幾乎是尖叫著沖了上來。慕蘇的手腳與身體已經冰冷,若不是在白天,或是再晚些時日,他可能已經凍死在雪地裡了。
硃砂與葉郎中扶著他輕的如同無物一般的身體,一步一步向著屋子裡走去。女孩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屋子裡也是寒冷不已,好在小鬼的病情在慕蘇和白茗的精心照料下沒有惡化,還有的救。葉郎中也沒有分毫拖沓,連忙著手給小鬼診治。兩人本來可以更快地到達,只是為了救小鬼,帶了許多藥材與器具甚至還有一些食物,這才使得趕路的速度慢了下來。
硃砂驚惶不安地坐在床邊,這邊那邊地跑著。慕蘇和小鬼如今都病倒在床,可她卻四處都尋不到白茗的蹤影。硃砂氣的跳腳,但看著那沾血的竹筐卻又不知發生了什麼,心裡亦是忐忑不安。
她趁著機會給賀樓乘越回了口信,看著自己手邊的青雀撲閃著翅膀消失在空中,又看著地面上的積雪與遠處早已結凍的無名湖。
不過一兩年,未名湖兩邊就多了好幾座墳冢,埋葬著飽含故事的人們。硃砂是聰明的人,她蹙起眉頭看向遠處的湖面,心裡再清楚不過。
這裡的墳冢,只會越來越多。都將會是他們,或者他們的朋友。
慕蘇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後,小鬼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中途清醒了一次。硃砂沒敢告訴他在他生病的期間都發生了什麼,只是安撫他繼續睡了下去。慕蘇從床上坐起來,看著面前雙眼通紅卻仍舊在笑的硃砂,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硃砂去漫山遍野都尋過了,沒有屍體也沒有活人,甚至連殘骨都沒有。也不知是被埋葬在這漫天大雪之中了或是羽化登仙而去了。
總之,白茗消失了。
慕蘇向來不信神佛,但他不願說出白茗死了。
就像慕榮一樣,只要他未能見屍體,那便不是永別。
硃砂坐在慕蘇床邊,等葉郎中為他診了脈後,嘆了口氣道:“先生,不如我傳信給阿盧,讓他向少主請求放您離開這兒?”
慕蘇撚著被角努力扯出笑容道:“我能去哪兒?你知道天月城也不是安然享樂的時候,前線更是短衣少食。這個冬天是閬玥最難熬的日子,我又能去哪兒?”
硃砂語塞,她垂頭道:“可阿盧讓我……帶小鬼去天月城,若是有機會,送他去大夏。”
慕蘇笑道:“自然這樣最為妥當,我也是這樣想的。等小鬼身子好了你們就帶他去天月城吧。”
硃砂沉吟了許久,這才抬起頭道:“那等我將小鬼送去了,將葉郎中送回前線,我就……”
“硃砂。”慕蘇打斷了她,輕聲道:“你要待在前線。 ”
硃砂的眸子裡劃過一絲驚詫,她驚道:“我去前線?那先生你豈不是一個人在這兒!?”
慕蘇的眸子閃爍了片刻,蒼白而虛弱的面色露出幾分悵然道:“我也不是三歲小童了,不過是待在北原而已,無妨。”
硃砂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眼圈一下子又紅了。
她猛地趴在慕蘇床邊,開始啜泣。
慕蘇知道她在難過些什麼。
自從那日他在朝堂之上答應謝言出使,生離死別便不再鮮見。
他曾經以為白茗的失蹤是神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而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這種痛苦跟本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致命。只是不知道沙場上有沒有一個老兵一面喝酒,一面思念著自己的兒子。或是父子二人早就酒泉下相遇,在孟婆前抱頭痛哭。
“前線的戰事,如何了?”慕蘇問。
硃砂抽泣著坐起身,卻低著頭不願讓慕蘇看見,一面胡亂地擦著,一面斷斷續續道:“少主已經盡力了,可還是丟了外線的兩座城池,如今大夏軍隊直逼達雅。如今大夏那邊的糧草也被少主斷掉了,或許能夠暫時相持一段時間,到來年開春。”
慕蘇垂下眼,嘆了口氣道:“辛苦你們了。”
硃砂搖搖頭,道:“我也就負責一些傳訊與特殊任務還有後勤。阿盧根本不許我上戰場。他和少主才是最辛苦的……每次渾身都是血回來,阿盧回來還可以一頭栽倒。少主卻還要收拾收拾,準備下一步的安排。”硃砂頓了頓道:“最開始我還以為那些都是大夏人的血,後來我發現那居然還有他們自己的。”
慕蘇的手悄無聲息地顫了顫。他輕聲問道:“賀樓乘夜幾夜沒休息了?”
硃砂揉了揉眼睛,哽咽道:“我回來時正是大戰落幕的時候,那時候少主已經足足五日沒有閤眼了。”
慕蘇閉上眼,將視線投注到其他方向去,靜默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