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姝問:“這就是你把我送走的原因嗎?”
不料,陸驍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很輕柔:“我說過,我從來沒有想過不要你,說句特別自私的話,哪怕我媽對我棄之如履,一腳把我提出家門,讓我變成街頭吃糠咽菜的窮小子,我都不會放你走,不會讓你離開我。”
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那個畫面,又反駁自己道:“也不一定。搞不好我會把你送回程家的別墅裡,然後在附近的工地打個工,每天一下班就翻牆過去,跟你聊天說話,把你的臉上掐的都是灰,臨走的時候再把日結的幾百塊工資上交。”
“所以.....”陸驍卸了力,鬆散的靠在身後的軟墊,“我只是不敢見你了。”
“我不是不要你,而是怕你不要我。”
陸驍道:“你應該沒有親自見過我父親吧,我跟他長得很像,小時候親戚們都說我未來也必將子承父業,一飛沖天。那時候我明知陸總餘的私生子身份是父親背叛母親的鐵證,卻在心裡潛意識的選擇了逃避,為了守護這個家所謂的‘安寧’,不斷催眠說服自己父親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可事實上他早就不知道出軌了多少次。”
“我是多麼的懦弱,不敢追究血親不忠不義的過錯,反而一味的遷怒於陸總餘的存在,擠壓著他本就無比不堪的人生,摧毀著他本就不多的生存動力,真要說起來,我就是逃過一劫的幫兇,即對不起死去的人,對不起我的母親,也對不起牽掛著陸總餘的你。”
陸驍道:“我沒想過給自己找理由,年齡不是藉口,我是要當哥哥的人,我沒有資格當哥哥了。”
室內沒有通風,緊密的門窗彷彿將其變成了一處密閉的鐵籠,程姝極力抽取空氣中有限的氧氣,肺壁鼓脹的厲害,心跳不規律的左右搖晃,內髒的牽拉痛連通著脊柱,隨神經彌漫至全身。在程家蘇醒後的大半年裡,程姝都沒能緩過勁來,身體上的孱弱影響了精神,他總是睡了醒醒了睡,封閉自己的五感,對周圍的世界無法産生分毫探索欲,也許正是在那個時候,陸家正在經歷天崩地裂的變化。
他錯過了,於是一無所知。
“你不記得了,我其實很開心。”黑暗之中,陸驍眼底隱隱有水光閃動,“就讓那些過去就此封存吧,跟你曾經的玩具們一起,不要再開啟,我們可以有新的開始。”
他不必再被愧疚折磨,無顏面對全心全意信任他的程姝,昔日的不成熟與軟弱依舊被他盡數磨平,就當他們是第一次見面,陸驍能保證展現出最完全的他自己。
陸驍坦然道:“我說完了。”
然後等待程姝的審判。
程姝卻不如他的意:“我還沒問完。”
陸驍:“?”
程姝用舌頭舔了舔牙,把臉直直的伸到陸驍面前:“解釋了這麼多,這跟你強吻我還要當我老公有什麼關系嗎?”
“你。”程姝伸出一根指頭,點在陸驍的胸膛上,認真道,“不是想當個好哥哥嗎?雖然都是一個戶口本,老公跟哥哥還是不能混淆的吧。”
陸驍:“我......”
程姝目光複雜的打斷:“還是說,你真的在把我當童養媳養啊,這才是值得你懺悔的吧。”
陸驍:“......”
陸驍氣的想笑:“不是——”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
程姝一縮脖子,雙手亂揮一氣,他把頭偏過去,渾身上下寫滿了拒絕。
陸驍拿他沒辦法,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縱使是他此刻也不禁陷入了無底的沉默。
天色已經徹底暗沉下去,私人醫院地處市區邊緣,點點星光透過濃重的霧霾照進屋內,留下斑點光暈,姿勢受限,陸驍只能瞧見程姝那一段下頜線的輪廓,大半張臉都隱匿在黑暗中。
“閉眼,我要開燈了。”
陸驍按住傷口,移動身體去按開頭頂的大燈,人造光源頃刻間驅散了夜晚靜謐的黑暗。
陸驍問他:“我叫你嫂子,你叫我哥吧,行嗎?”
“......”
陸驍無聲的嘆了口氣:“不願意就算了。”
“別叫我嫂子了,”程姝終於轉過頭,兩頰早已濕潤的徹底,晶瑩的淚珠還有幾滴綴在睫毛尖尖,他一說話就往下掉,“尷不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