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錯
原來如此。
程哭笑不得,不知是怪自己太遲鈍,還是怪邵謹言太謹慎,倘若當時他們中有一個人戳破了那層窗戶紙,結局也許不會改變,但起碼他們再相遇時不會是那樣熟悉又陌生的關系。
程姝問:“還有多久?”
洋人回答的迅速:“馬上啦,再拐個彎就是。”
程姝撐著身子坐起來,在螢幕上打道:“你說的話我記住了,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天翔計劃順利完成,我會考慮再開啟一段新的感情,那時候我們再好好聊聊,好嗎?”
車子緩緩拐入醫院,這傢俬人醫院很注重綠化,地面上的停車位少得可憐,程姝讓曹操李白去停車,自己開啟車門走下去。
陸驍在等他。
大概是傷情有所好轉,他的病房從特護級別的換成了普通病房,走廊上零星的護士推著小推車路過,無不一步三回頭的去看佇立在病房門口如雪般漂亮的人。有人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小心的靠前問:“您好,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程姝恍然回神,才驚覺自己居然在門前呆住了,禮貌擺手道:“不需要,謝謝。”
他們之間的對話沒有收斂音量,病床上的人敏銳的捕捉到了,叫他:“小姝。”
小姝.....
程姝推門進去,態度不冷不熱:“還是接著叫我嫂子吧,不是隻有你能叫嗎?”
陸驍頷首,對此接受良好,提議道:“那你可以接著叫我哥哥嗎?只有你能叫。”
語畢,他還笑了兩聲,像是沒正形的調侃。
原本浸泡在冰水中沉寂過的心緒被這笑聲輕而易舉的勾起,扯亂,程姝不得不沉悶的想:盡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對他現在的人生沒有半點意義,他到底是在意的,在意當初發生的事,在意自己為什麼會被拋下,在意他命運的分岔口,在意一個真相。
程姝生氣了,他勉強抑制住自己冷笑的慾望,讓表情看上去盡可能嚴肅,道:“你覺得自己配嗎?”
話音未落,陸驍臉上鬆弛的鈍感如潮水般落下了,徒留下一片空缺,陸驍先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想起來的?”
“不是都忘記了,聽到我的名字也沒有反應。”
程姝閉了閉眼,道:“我閑逛的時候,不小心走回去了....那個地方。我並不是完全不記得,只是跟我小時候其他的記憶混淆了,你,陸總餘,你們都被抹去了臉,淡化成了我認為無關緊要的人。”
“也算是把你們忘了吧....我欠你一個對不起。”程姝道,“對不起。”
陸驍平坦在被子上的五指驟然收緊,手背上血管擴張,青筋外突凸,微微發著抖,他道:“沒事,你當時還是個小孩,生病了而已,沒事的,我不怪你。”
“嗯,可是我想怪你。”
程姝頭一回主動拉進了兩人的距離,他直視面前男人晦暗不明的雙眼,一字一句的問:“你呢?你又是什麼原因把我送回程家,從此對我不聞不問?我不去找你,你不能來找我嗎?”
“你說你要求你媽媽收養我,如果她不同意,你就想辦法收養我,當我的監護人,總之,我們要做在一個戶口本裡的一家人。”
程姝的姿態堪稱冷酷:“你的承諾兌現了嗎?如果我沒有想起來你是不是要裝傻一輩子?”
他每說一句,陸驍便蹙緊一分眉頭,在逼問下,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繩索緊緊束縛,身體微微後仰,似乎想要本能地逃離這種壓迫感,但軀殼卻像被釘在了床上,動彈不得。攥住被單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雙眼逃避般的闔上,可堅持不了片刻複又睜開,與程姝對視,嘴唇張了又張,反複幾次,才費勁的擠出一句話:“....我沒有想過不要你。”
語畢,像是一塊巨石落地,開啟了大壩的閥門,後面的話終於有機會噴湧而出。
陸驍長長的嘆了口氣:“陸總餘的事情是我們陸家自食惡果,他在死前寫下了萬字遺書,聯絡了數百家大大小小的媒體發布,裡面記敘了他短暫的一生中受過的所有苦難,特別強調了我的父親品行不端,道貌岸然,表面上是網際網路媒體筆下白手起家,對妻子忠貞不渝,同時專注慈善事業的金融巨鱷,實際上他是憑借人模狗樣的相貌,入贅給有軍方背景的我母親,在我外公的暗中扶持下才逐步站穩腳跟,至於忠誠....”
陸驍苦笑一聲:“陸總餘並不是他唯一的私生子。”
他繼續說:“光是這些還不夠,陸總餘不知從哪裡搜羅出當時集團正在重點競標的專案的商業機密,層層斡旋才商定好的報價,中途投入了數不清的人力物力,經過這番披露基本上是全部作廢了。這件事陸總餘籌劃了很久,陸家自以為傲的公關全部失靈了,滿城風雨的折騰了將近一個月才逐漸平息。”
“這件事過後,公司的市值蒸發了近百億,股票一路暴跌到快要無法挽回的地步,另一方面,陸總餘對我父親私生活的揭露有很多是連我母親都不知道的,少女時期的那點心動後,她就沒怎麼將心思放在另一半跟家庭上,很幹脆的跟我父親離了婚,臨走前還不忘落井下石,踩一腳背信棄義的丈夫。”
回憶到這裡,陸驍靜了靜,眯起眼睛似乎在尋找是否還有遺漏的點沒有被提到:“大概就是這樣,沒有反轉,陸總餘的報複成功了,我父親就此倒臺了,連帶著他的公司一起,在幾個小城市之間輾轉了沒幾年,就被債主找上門送到了監獄裡。我或許是這場浩劫裡最幸運的人,母親把我帶走交給了外公撫養,同時立足離婚時分割到的那部分股份收購了陸氏集團,成了新的董事長,我還是董事長的孩子。”
寥寥幾句,濃縮的已經很簡潔,但程姝依舊能透過幾個簡單的字詞,看到當年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