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將陷
“什麼話?”
瀏陽的視線坦然,格桑深吸一口氣,又灌上一口酒,像是灌進了勇氣,這才開口:“我明日便要走了……”
“我知道。”
“我想問你,”格桑重複了一遍,“我想問你。眼下你還有回頭的機會,若是往前走,你進了都城,活著,便是新帝新王朝;死了,便是反賊叛黨。但你若是願意和我回去……”
“我們草原水草豐美,你只要去了,一定會喜歡的。”
她這話說的不算難懂,如今瀏陽對恨他的人來說不過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格桑成了蠻人大汗唯一的繼承者,肯說這些話,勢必是要幫他。
瀏陽望著那雙眼睛,和那張泛著光彩的臉,輕輕搖了搖頭:“公主,多謝你的好意,但你不是這樣的人,我應該去的地方也不是草原。”
格桑倒也不因為拒絕尷尬,只是笑著重新將酒壺舉起,神情輕快:“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過是這些日子總想著這些話,覺得應當說出來,如今是了了我一份心事。”
手中竹製的毛筆杆有些硌手,瀏陽也未曾放下,格桑說的對,不論她,還是從前在都城時見過的杜彩鳳、王憶之,她們的喜歡似乎都來得突然,現在看來,不過是她們被指定了要做那個說出喜歡的人。
“瀏陽,這個給你。”格桑重新將酒壺掛回腰間,從隨身的布包裡抽出一張紙條拍在桌上。
瀏陽拿起那張紙,仔細辨別上頭寫的亂七八糟的漢字和末尾的印章:“這是什麼?”
“是我提前寫好的同盟書啊,還蓋著我的名章呢,”格桑急著指向末尾那枚小小的紅色印痕,“澤仁死了,等你到了都城,我應當也成了部落的新任大汗,屆時我們的盟約生效,我已經蓋了章,希望你也遵守承諾,不要忘記。”
瀏陽提筆,按著格桑寫的那份盟書謄抄一份,落款上自己的名字遞了過去:“盟約生效。”
格桑接了那薄薄一張紙,這次沒再逗留,頭也不回的朝著窗子走去——
“欸,走……”走門的話還沒說出口,瀏陽便眼睜睜看著格桑伸出手,緊接著被人拉了上去,屋子裡沒了客人,他搖搖頭坐下,半晌,不知是在打趣自己,還是打趣別人,“還有同夥。”
這一晚後,他的隊伍一路高歌猛進,不用任何人幫助,只憑著前幾座城的勝利不戰而屈人之兵。
臘月初三,他的隊伍已經浩浩蕩蕩到了都城外六十裡的位置安營紮寨。這地方有多近呢,瀏陽走出主帳,便已經能遠遠看見靜安寺的輪廓。
“主帥,您有什麼吩咐?”巡邏的小兵見了他行了個軍禮,“要傳哪位將軍來議事嗎?”
“不,我自己走走罷了,不必牢動旁人。”瀏陽收緊了披風,遮蔽了過分的關注,獨自往馬廄去。
那士兵只盯著他離去,早聽說主帥年紀尚輕,從前不覺得,如今卸了盔甲再看,也不過是個孱弱的少年人模樣。
瀏陽獨自去了馬廄,牽上麻雀,他孤身一人飛馳了幾十裡,抵達靜安寺山腳下時夜色已經涼涼的披了下來。
山道上沒有人,將麻雀拴在山腳的樹上,瀏陽輕輕拍了拍它的脖子,轉身往山上走去。
這座山瀏陽只來過兩次,一次是景緻隨老夫人到寺中禮佛的時候,還有一次便是不久前疫病之時來拜見王侍郎。
現在想來只有第一次來這裡時他心中是開懷的,彼時他提著給景緻的肉粽子,一路擔心著她會不會生了氣,心中卻滿是期待,時光輪轉,唯一不變的是不管那時還是如今都只有他一個人。
上到山頂時,天已經黑透了,望向都城中還有點點星火,瀏陽深吸一口氣——他已經攀完了山,手裡提著給景緻的“肉粽”,滿懷期待,走進這座城和她再見面。
方府中倒也沒人睡,全府上下燈火通明。
“那燈籠再往左邊來一點,成了,就掛那兒吧。”管家站在正門口指點著,搭眼一瞧院子裡正有人抱著一盆蘭花走過立馬追了上去,“那個丫頭,這花是多難得的,你往哪兒送呢,放到大小姐院子裡去!”
那丫頭嘟囔了一句,抱著花盆二話不說就轉身離開。
“嘿,你這個丫頭。”管家一拍手,怒道,“這小姐大婚是陛下欽賜,出了岔子,咱們全把命賠進去都不夠……”
“管家,您也別說這話,”那掛燈籠的小廝下了梯子,湊到管家身前,“我聽城外送菜來的大力說,那反賊都已經圍城了,咱們大小姐又是那副模樣,這婚事到底能不能辦成還是兩說呢。”
“閉嘴!”管家反手就是一巴掌,劈手把人打在地上,環顧一圈,所幸現在夜深,街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他壓低了聲量,“現在是什麼時候,你說這種話,老爺聽見非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