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人真心
丫頭們都遠遠地站在門前,遙遙地望著景緻同周禮並肩走到院子另一頭的遊廊。
這是老夫人的意思,即便兩人成婚似乎是木已成舟的事情,她還是按著舊日的規矩努力保護景緻的名譽。
周禮看著景緻剛出屋門便被凍紅的指尖,輕輕嘆了口氣:“真是……委屈你了。”
方景緻不懂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裡的意思,只搖搖頭——從那日馬車裡的談話到現在,她們很久沒有這麼面對面說話了。如今周禮開口便是這種話,讓人害怕。
“你何必這麼說,我們而今不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景緻望見廊下燕子留下的舊窩,“都是一樣的人,沒得誰比誰佔便宜。”
周禮揣著瀏陽的事,猶豫著究竟要不要說。
“你今日來找我,不是為了說這麼一句話吧。”有風吹過脖頸,方景緻低下頭,拉了拉鬥篷,“如今我們是同舟共濟的人。”
“瀏陽……”周禮停頓兩秒,給了景緻緩沖時間,“瀏陽沒死。”
方景緻點頭,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
周禮一頓,繼續說出下一句訊息:“他反水蠻人,如今成了反賊,即將打到都城來了。”
景緻這次倒是沒有點頭,但反應也不在周禮的預測之內:“方小姐?你……這事你早就知道?”
他這句話問出來是相當驚險的,景緻是從未出過都城的閨閣小姐,如果能知道都城之外瀏陽的事情,無異於將兩人劃為同黨。
這次,方景緻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靜靜的站在周禮面前,坦然地望著他,面龐被地上的積雪襯得雪白。
周禮心裡驀地生出些比較的心思,回頭看那群丫頭已經在門前自己說笑,不再往這邊看了,於是他向前一步,壓低了聲量:“景緻,我問你,如若今日的反賊是我,你也會這樣嗎?”
這樣沉默,這樣明知故犯。
“你不會是這樣的人。”景緻一句話封鎖了這個“我和他掉到水裡你會救誰”的問題。
周禮此刻才真的冷靜下來,他低下頭,放下自己作為臣子的底線:“景緻,你想好了,和我成親,你不後悔?”
“我反倒要問問你,”景緻捏著自己冰涼的指尖,“周禮,你和我成親,作為臣子的責任便就此被拋棄了。就算這樣,你也還想娶我嗎?”
她望向他的眼神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兒看過。
周禮想,但未曾深想,點了點頭。
方景緻心裡在狂叫,她沒想到周禮會這麼直接的將瀏陽的訊息鋪到她面前,借題發揮,讓周禮解除婚約是她站在這兒的時候才決定好的事。但周禮的不按套路讓她無措。
“我娶你。”周禮果決的做出選擇,他後退一步,“所有的事情我都會準備好,你只管等著成為我那宅子的主人便是。”
他沒等回答,轉身離開,只在院子中留下一串腳印。
邁出方府大門的時候,周禮腳下猛然一頓——他想起那個眼神在哪兒見過了——王侍郎死去的那個驛站裡,瀏陽也用同樣的眼神看過他。
“……這小子不錯,他要是真心待你的話,同他過上一段日子倒也無妨。”萬福寶驀地出現在景緻身側,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個滿心仕途,一心功名的人為愛拋棄目標,看著確實感人。”
“怎麼不能說是他總能審時度勢呢,”景緻收回視線,呵出熱氣搓著手往回走,“現在就連屋子裡的方道秉都能看出來榮適氣數將盡,他既然知道瀏陽起事,想要藉著我接近他也說不定啊。”
“你這孩子,”萬福寶換了位置,走到了靠近牆壁的一邊,“都到如今了,你還是把他們當作小說人物看嗎?”
“這話什麼意思?”
萬福寶壓低了聲音,想在準備說破某個重大秘密:“你肯定感覺到了,這裡和我們的世界沒有區別,人始終都是人,只是在一個完整或者殘缺的世界觀下而已。”
她這話很難不讓人思索,轉過拐角,景緻側身給丫頭讓了路,等著人走遠才再次開口:“你穿書比我早的話,現實生活裡的年齡也比我大吧?”
“我現實生活的身體應該已經三十二歲了。”萬福寶掐著指頭比出數字。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正屋門前,老夫人還在裡頭教育方道秉,景緻回過頭來,看向萬福寶:“你違背了穿書三原則,書裡的角色完成使命後已經死了,你的靈魂還在這裡,那現實世界的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