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一樣
這封單薄的信徹底驅散了洪州營區這些日子以來的喜悅,瀏陽作為帶回這道旨意的人,莫名的受到了許多惡意苛責。
見面不打招呼,將他當作空氣還算是小事,更有甚者連當日在城門下姜棟賞給瀏陽的馬匹都要苛待。
瀏陽給那匹棗紅色的馬兒取名叫做麻雀——麻雀腳程很快,性格溫順又乖巧,同其他馬關在一處常常被欺負的連幹草也吃不到幾根,瀏陽心疼,但也懶得因著這些事再同營中計程車兵起沖突,反倒是霍朗率先不依。
他瞪著眼睛,一把抓住負責馬匹小兵手裡的簸箕,一口氣將幹草都倒進了麻雀的食槽。
“你!你做什麼!”眼看著麻雀已經開始狼吞虎嚥,小兵氣得厲害,指桑罵槐,“這是給黑牛的草料,你憑什麼倒給這個只會耍嘴皮子不幹實事的東西。”
“你這人,書沒讀上幾本,踩高拜低那套倒是學的明白,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麼叫做規矩。”霍朗甩開簸箕,袖子一擼便要上手。
瀏陽站在一邊,只稍稍用力便從後頭拽住了霍朗的腰帶,暫時制住這個家夥,他才得空去看那小兵:“固守洪州是陛下的旨意,你若是心中不服氣大可上都城到禦前抱怨,何必在這兒對匹馬發脾氣。”
那小兵冷哼一聲,別著頭不說話,直到方才聽見動靜趕來的人連推帶拉將他帶走。
霍朗一屁股坐到草堆上,一副即將爆炸的模樣:“你剛才做什麼攔我,這些人,一個個不像話的厲害,我只要教訓過一次,他們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瀏陽走近馬廄,輕輕為麻雀撿幹淨鬢毛上的幹草,像是已經用光了力氣,他沒有一句話。
“瀏陽,你回都城到底出了什麼事?”霍朗不死心的追問,“你那天問我,我便一直在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瀏陽不語,走近了馬廄。
麻雀勉強填飽了肚子,輕輕用頭蹭著瀏陽的手心——它的眼球透亮的黑,呼吸間帶著濕氣。
“不要多問,你只消知道,我會讓你們安全結束一切,然後離開,這便夠了。”
在沉寂的這些天裡,瀏陽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打算成為聾子、瞎子,即便是所有人都死掉也無所謂,他只有一個願景——景緻,他要送她回去。
都城也並不安寧,景緻被困在府中,但王侍郎去世那日的境況,她已經從綠樹那兒得到了轉述。
據說那是相當波瀾壯闊的一日,先是周禮以王侍郎學生的身份執幡,又在走出王府大門前悲痛過度暈倒,最終無法,因著陛下的意思只得由王憶之這是開朝以來第一個女兒打幡,還是陛下恩典,之後怕不是都要有女兒打幡才算是符合聖意。”綠樹一邊剝著松子,一邊學著說書人的語氣向景緻複述。
方景賢端坐在書桌前寫字,聽著綠樹第不知道多少次向景緻講這些話,她本欲說些什麼,看景緻仍舊饒有興致的在聽,便作罷。
“你便由著她的性子讓她吃這些松子,”紅姜抱著被子又一次經過桌邊,看了眼堆成小山的松子殼,伸出指頭輕輕戳了下綠樹的腦袋,“回頭上了火,吃飯沒胃口,又讓她來折磨我。”
景緻拉過攤在桌上的帕子,指了指上頭的松子,笑得有些諂媚:“紅姜紅姜,你看,我沒吃完,不過是讓綠樹先剝給我罷了,你別生氣。”
紅姜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內室——她還因著那晚景緻同綠樹串通一氣騙了她有些生氣。
眼巴巴看紅姜走了進去,景緻懨懨地縮回軟榻上,抬起手擺了擺:“綠樹,咱倆這回可是摸著老虎屁股了。”
綠樹不懂得看臉色,只嘿嘿一笑,繼續咔嚓咔嚓地剝松子。
紅姜很快從內室出來,這次目不斜視地一直走出屋子。
景緻倚在榻上,便聽見院子裡有人在說話,聲音很快走到門邊,她起身穿鞋,直起身時簾子正好開啟。
“成芳。”站在門口的正是王憶之,她還在孝期,穿了一身水青的衣裙,披著白底黑花的鬥篷,微微笑了笑。
景緻迎上去,一手牽住王憶之的手,一手招呼書案前寫字的景賢。
景賢暫時擱下毛筆,微微屈膝行禮:“憶之姐姐。”
“不過幾個月不見,景賢長高不少,”王憶之也不同這對姐妹講究虛禮,只讓身後的菡萏將抱著的大包袱送過去,“這裡頭是我父親的藏書,都是市面上買不到的,我挑了些適合你讀的,你好好留下。”
景賢先看了眼景緻,見後者微微頷首,這才笑著接過:“多謝憶之姐姐。”
“不謝,”王憶之隨景緻走進屋子,在軟榻上落座。
“你這些時間很辛苦吧。”景緻將帕子推到憶之面前,“侍郎出殯那日,我父親堵在家中,我實在出不去……”